“軟依,我……”
素衣靜雅的女子緩緩抬眼望了過去,那人著一身鐵甲戎裝,高坐玄色戰馬之上,一雙深褐牛皮氈靴恰到好處地包裹著他修長筆直的小腿,視線微抬,便隱約瞧見了那隻握著馬韁的手,關節已然慘白。
心……竟會如此地疼……
那男子頓了頓,銀色假麵後的雙眼瞧不清神色,卻是沉然如水,一瞬不瞬地凝望著跪在他眼前的女子。
那雙美麗的眼睛裏該是能映下他全部的身形,卻終究無法再前進一步,她的心,自始至終都不曾有過哪怕一個瞬間屬於他,被那樣懇切和哀傷的眼神淹沒侵蝕,他瞧見了那雙眼瞳之中,渺小的自己一分一分地勾起了嘴角。
他聽見自己毫無溫度的聲音,淡淡說著心死絕望的話,“本王……退兵。”
男人半張假麵下露出的薄唇緊緊抿著,死死盯著眼前的女子,靜默之中卻是連呼吸都刻意壓抑。
女人呆呆地仰著頭,竟是怔怔流出兩行清淚,抽噎了一聲,便是再也克製不住嚎啕大哭。
此處,她本應該無限幽怨而愧疚地飛那高馬上的男子一眼,再笑出一派風輕雲淡,而後故作矜持卻又迫不及待地投向對麵陣營中身負重傷的皇帝懷抱。
然而,此刻,她卻哭得情難自抑,可憐而委屈地喊著,“我笑不出來……朗清太可憐太深情了!我不要他退兵!嗚啊啊啊!”
男人的嘴角明顯扭曲地抽了抽。
燕朗清是男人所飾演的滄渃國的楚王,也就是皇帝的三哥,而馬背上的男人正是時下最為炙手可熱的當紅巨星——影帝陸恩行。
“停。”
一道不鹹不淡的聲音像是終於給這片詭異的空間開啟了另一扇大門一樣,呼啦之間,便是嘈雜不堪。
“2號攝像機停!”
“小五,收燈!”
“林子,撤板!”
“小凡,訂餐!”
“阿達,哄喻可欣,三分鍾!”
“樂樂,變形人肉踏腳凳!速度與激情!阿七,伺候大神下馬,悠著點!”
“曼姐,補妝!曼姐?曼姐!張曼玉——!”
“來啦~~催什麼催,催命呢?還有,趙導,說過多少回了,老娘不叫張曼玉,她那麼老好麼親,老娘芳名叫張、曼、魚!寸草不生還這麼不長記性……”
最後含在嘴裏低聲咕噥的話卻還是在擦身而過時被趙華聽見了,趙華立時瞪圓了不大的眼睛,熊熊燃燒的眸子襯著那鋥光瓦亮的腦袋倒也算交相輝映,卷著紙筒衝著張曼魚懶懶散散的背影,怒吼道,“還不是每次都叫張曼玉你才會答應!裝什麼不開心啊!你這賤人!”
張曼魚慢騰騰地轉過身子,笑得如沐春風,“趙副導,您剛才嚼什麼舌根子呢?”
那個“副”字自然得到了張美人頗為青睞地重點發音。
趙華的臉色頓時沉了下去。
這劇組裏頭誰不知道,這部由天揚娛樂斥巨資投拍的《山河圖》原本可是正兒八經地請了他來當正(此處重音)導演的,隻拍了沒半個月靳航卻是突然從國外回來,還招呼不打就空降到了他這一組,如果不是這樣,此時此刻他才應該是那個坐在導演軟椅上,指點江山、緊握生殺大權的人!
對,他手裏的生殺大權頂多也就是喊喊卡、理理戲、罵罵人,卻也絕不如靳航手裏的生殺大權來得過癮和銷魂。
因為靳航正是天揚娛樂的股東之一,而且還是當年同天揚總裁白亦儒一起火拚廝殺、白手起家,愣是在魚龍混雜的娛樂商戰中殺出了一條血路將天揚娛樂捧上了至尊王座的小夥伴沒有之一。
也就是二把手。
趙華說是牙癢癢、心恨恨,卻也不過轉眼之間,轉眼之後便果斷決定拋棄自尊和節操,立下血誓,既然導演之位保不住了,那還是抱穩了金餑餑的大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