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神荼(1 / 2)

青石鎮的小酒館一如既往的寧靜。寧之遠還是每天坐在窗前的桌上,點一盤牛肉,一壺濁酒,一人獨飲。每當空閑下來,挎木劍的小二還是喜歡坐在寧之遠旁邊和他聊天。

自日出之事過後,段天德似乎落寞了很多。沒有再變著法的扣段胤工錢,也沒有再和段胤鬥嘴,看著段胤和寧之遠相談甚歡也假裝沒看見。他不再每天算拿著算盤算賬,隻是望著麵前的賬本發呆。

他覺得自己心中那個不好的預感真的會變成現實。

段胤真的會走。

這一天或許快了。他開始反思,這六年來,變著法的想把段胤留在酒館裏是不是做錯了。

自己每天克扣他的工錢不過是在延緩他離開酒館的時間罷了。他終究還是要走的。

這個看起來樸實隨和的少年其實骨子裏透著倔強,透著一股韌勁。否則他腰間那把木劍也不可能一挎就是六年。

寧之遠對麵,段胤磨搓著木劍的劍柄,眼中的目光遊離不定,沉默了很久之後才低聲試探著開口道,“寧大哥,你能教我劍法嗎?”

寧之遠舉著酒杯的右手驀然頓住,望向段胤希冀的目光,緩慢而堅定的搖了搖頭道,“不能!”

“哦。”段胤低沉回了一聲。眼中談不上失落,更說不上失望,隻是帶著一絲惆悵。

“學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明天就要走了,所以我教不了你。”寧之遠說得很認真。涉及到劍道,寧之遠一向認真而嚴肅。或者說,他本來就是一個極認真的人。

“你是要繼續遊覽座江湖嗎?”少年磨搓著木劍的雙手下意識握緊劍柄,眼睛順著酒館門前的小道望向了青石鎮外麵的世界。那是段胤一直想去看一眼的江湖。此時,少年眼中的惆悵逐漸變成了失落。那個神奇的世界,那座瀟灑的江湖明明就在眼前,可他就是沒機會去看上一眼。

“我要去殺人。”寧之遠挺直了脊梁,語氣認真而堅定。

寧之遠說得很認真,段胤也聽得很認真。殺人,這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當一個江湖俠士要去殺人的時候,那就說明他有不得不殺這個人的理由。既然有他的理由,他的主意就不會因為任何人而改變。所以段胤沒有再開口,也沒有再想過要讓寧之遠留下來。雖然他很想寧之遠待在酒館給他講那些江湖上的奇人異事,雖然他很想寧之遠能都教他幾招劍法。

“殺完人後你還會回來嗎?”段胤放於桌下的雙手不自覺攥緊。心底裏,他還是希望有機會能讓寧之遠教他幾招劍法。

“我回不來了。”

段胤的表情突然僵住,臉上多了一絲蒼白。回不來了,代表的意思有很多。可是當一個要去殺人的人說自己回不來的時候這幾個字代表的意思就隻有一個。

那就是他會死。

不知道是因為想讓寧之遠回來教他劍法,還是這幾天寧之遠給他講了很多關於江湖的東西。這個普通的酒館小二很舍不得寧之遠死。

寧之遠拿起桌上的陶製酒碗,倒一碗濁酒,望向了西南方。此時的段胤並不知道那是蜀山的方向。

從寧之遠踏入蜀山那天起,那位老人就獨自為寧之遠擋下了所有的風風雨雨。所以,年輕時的寧之遠活得那麼瀟灑,活得那般的肆無忌憚。黎子淵的府邸他敢闖,崔閥的後人他敢殺,就連公主的婚約他也敢推,跑去娶了一個在外人眼中籍籍無名的女子。

那個叫太玄的老人想法很簡單。就是容不得自己徒弟受半點委屈。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一日為徒,何嚐不是終身為子。或許老人唯一的一點私心就是希望寧之遠在他死後能撐起蜀山這座大廈。

可是,這一次那位老人擋不住外界那些風雨了。所以,寧之遠知道是蜀山殺了白澤之後心底談不上怨恨蜀山。隻是心中的那點執念告訴他,此生不能再回蜀山。

寧之遠高舉手中酒碗,遙對蜀山,一飲而盡。他終究還是要辜負太玄的期望。此去泰安城找黎子淵報仇,注定命喪黃泉。累得太玄白發人送黑發人不說,沒了寧之遠之後,太玄守護了一生的蜀山也必然會轟然倒塌。

想著那個永遠為自己遮風擋雨的老人,寧之遠心底總覺得有些愧疚。

寧之遠抓起酒壺,再飲一口,將頭靠在旁邊的木柱,任由那股熱流衝上腦海,世界在自己眼中慢慢旋轉。

當世界旋轉到某一刻,陡然定格。從寧之遠這個方向看過去恰好能夠看見段胤脖頸上那處繁瑣的紫色印記。

寧之遠迷蒙的眼睛瞬間恢複清明,酒意消散,眼睛死死的盯著段胤脖頸上那塊紫色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