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午夜怪影(2 / 3)

3

這就是一般人心目中充滿了恐怖感的太平間。

在這一大片空曠荒涼的枯草坪上,就隻有這一棟孤零零的磚瓦平房。它在草坪盡頭,後麵緊靠著一溜筆陡的山牆,一字形的平房成長溜兒擺著。它們依次是院附屬衛校屍體解剖室、太平間以及夜班工人值班室。走廊上的路燈燈泡已被人擊碎,此刻隻從敞開的太平間和值班室送出兩盞孤燈的微光。由於電壓不穩定,它忽明忽暗地閃爍著,給這棟大雷雨中的房舍更增添了一股神秘和恐怖的感覺。

輛警車就停在草坪上。南湖市公安局刑偵大隊隊長蘇鐵領著法醫和刑偵人員司馬光、鄭瑛隨車趕到了現場。陪同他們到現場的,還有醫院人保科科長徐飛一個精瘦、蒼老的北方人。

40多歲的蘇鐵,是南湖地區一位頗有名氣的人物。50年代初調入南湖市公安局後,從偵察員到刑偵大隊長,在30多年的時間長河中,他不知破了多少疑難大案。剛才接到醫院人保科的報案電話後,他顧不上幾天幾晚沒有休息,又急忙帶著這一幹人馬,風風火火地趕到醫院來了。現在,為了保護好現場,他們都在太平間的門廊前站定,一個個將身上的雨衣脫下靠水泥廊柱放著,免得破壞了裏麵的現場,隻見地下很快就留下一大片水漬。

聽徐飛將案情作了番簡單的介紹後,蘇鐵張著雙鷹隼般的銳目將現場迅速掃視了一遍,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內一外橫陣地上的兩具死屍。門外的一具是外科病房送來的僵屍,而門內那一具,卻是守太平間的老工人邢忠誌的屍體。太平間內空曠、陰冷,6張水泥台一邊3張分兩排列著。此刻,屍體台上全部空著,看不到任何異常跡像。很快,他的目光朝下凝住、停滯了。

水泥地麵上濕漉漉的,一條粗大的橡皮管從廊外的自來水龍頭下直通向室內,自來水將地麵早衝洗得幹幹淨淨。蘇鐵看著這些,不覺暗暗動了一下眉尖。

有幾個穿雨衣的民兵在太平間周圍的雨地裏警戒著。這時,徐飛指著站在走廊裏的一位中等個子、卻顯得很粗壯結實的人對蘇鐵介紹:“蘇大隊長,這是院民兵指揮部的負責人劉方同誌。剛才一聽報案,我馬上通知了老劉,請他領民兵來現場警戒。”

“哦,真謝謝你們!”

蘇鐵趕快趨前幾步,朝隱身暗處的劉方伸出大手,很有禮貌地說著。對方也沒有答話,隻對他點點頭,也伸過來一隻大手。兩隻冰泠的手在暗中握了握,便迅速鬆開了。

“這人一定是造反出身的民兵總指揮!”蘇鐵敏感到了對方那種無言的敵意。他一邊在心裏暗自下著結論,一邊又迅速越過地下的屍體,和手提勘查包的偵察員們一道朝太平間內快速走去。他們剛進門,迎麵便撲過來一股由屍臭、腐敗的黴味和從屍解室飄過來的“福爾馬林”所組成的混合氣味。

“這燈······”蘇鐵指了指昏黃的燈泡,朝緊跟在自己身後的徐飛發問。

“是我打開的。”徐飛忙著告訴蘇鐵:“小朱報案後,我立即領值班民兵到現場來了。我進來開了燈,讓他們在外麵警戒,免得破壞了現場。”徐飛顯得頗有經驗地說。

“哦······”蘇鐵讚許地點點頭,朝門外嘩嘩的大雨打量了一下,又忙著補充般地說道:“忘了告訴老劉,外麵雨太大,現在用不著警戒,請民兵們去休息吧!”

“我去告訴他們。”徐飛應了一聲,立即邁著老態龍鍾的步子,轉身朝外走去。

偵察員們都在被害人的屍體周圍忙碌著。蘇鐵安排完畢,也趕忙跟了過去,細細打量著死者:這是一位50多歲的老工人,身穿一套半新的棕色毛線衣褲,一隻腳趿著海綿拖鞋,另一隻腳卻光著,拖鞋落在離赤足不遠處。消瘦的麵容上雙眼圓睜,充血現象十分突出,脖子上還有幾點明顯的痕跡。

“是被人卡死的。”法醫迅速下了他殺的確切結論。

幾個人都讚同地點了點頭。

“隊長······法醫舉著鋥亮的解剖刀在向大隊長請示。

“好!開始解剖吧!”蘇鐵朝法醫點了點頭,便跟司馬光、鄭瑛一道開始了現場勘查。

“看!”

司馬光首先有了新的發現,原來是一行清晰的腳印,從房門直通向電燈開關處。

“唔······”蘇鐵想了想,立即吩咐鄭瑛:“請徐科長來一下!”

“啊,找我?”還不等鄭瑛動身,徐飛隨著話音進來了。

“來,徐科長,請您也留下足印。”蘇鐵指了指地上的腳印,不失禮貌地對徐飛說道。

“那是我去開燈時留下的。”徐飛不假思索地告訴蘇鐵:“向你們報案後,我就到現場來了。開了燈,在外麵等著你們鄭瑛立即取了徐飛.的足印進行技術鑒定。果然不出蘇鐵所料,那行足印是徐飛的。

時光在緊張忙碌中悄然流逝,而現場勘查卻沒有任何發現。空曠的太平間內,除了六張水泥台和兩具抬進來的屍體之外,被水衝洗過的地上隻站著他們5個大活人。“難道犯罪分子活動過的地方,能不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嗎?”蘇鐵望著四壁徒空的太平間,暗自沉思著。突然,他將自己手中的大號手電塞向緊挨他站著的徐飛,說:“徐科長,麻煩您照著我。”說完,他吃力地俯下“文革”中被打傷的身軀,彎腰爬進了水泥台下,

左邊3張的台下都細看過了,他站起來,又照樣爬進了右邊的台下。“喂,亮一點,再近一點。”徐飛聽到刑偵隊長從台下發出了稍有異樣的聲音,便跟著彎下了腰。

這是1張緊靠山牆的水泥台,牆是沿峭壁砌上去的。在靠牆基的地方,蘇鐵發現了一聲鬆動的磚塊,磚塊四周有著新近挖開的明顯痕跡。他用手指細細撥動著,不一會兒,磚塊被他取下了,裏麵出現了一個四方小洞。

洞內空空如也,什麼也沒發現。

“也許,秘密就在這裏。”蘇鐵站起來,幾乎是自言自語

般地對徐飛說道。

“這能說明什麼問題呢?”徐飛細眯著一雙老花眼,迷惘地發問。

還不等蘇鐵作答,法醫將他請去聽取屍解情況了。

“死者無外傷,無搏鬥狀。從氣管情況看來,死亡原因是窒息,符合卡死的結論。死亡時間是12點至2點之間。”法醫小曾一邊用鉗子夾胃內儲留物送進試管,一邊頭也不抬地向隊長彙報“屍解”結果。“死者膽囊破裂,說明死前曾處於極度驚恐之中。這才是真叫嚇破了膽呢。”小曾用職業腔調結束了自己的彙報。

“他守了多年的太平間,有什麼事嚇成這樣呢?”徐飛不解地發問。

鄭瑛即刻接過話:“也許,他死前曾發現了什麼······”蘇鐵聽完法醫和鄭瑛的分析,並沒有直接表示可否,隻是冷峻地點了點頭。想著台下靠山的神秘小洞,他不住地盯著死者那雙飽含驚恐的大眼,仿佛在向死屍發出無聲的詢問。

蘇鐵請徐飛引路,兩人進了當頭的值班室。室內亮著15瓦的燈泡,值班床上的被子淩亂地掀在一旁。其餘的地方幹淨、利索,看不出有外人來過的痕跡。

“這是邢師傅的衣服嗎?”蘇鐵指著床上一套半新的棉衣褲問徐飛。

“是的。”徐飛拎起衣服看了看,很有把握地回答。

“他平時睡覺一定易醒囉?”

徐飛摸著自己已開始花白的腦袋,頗有同感地答道:“那可不,年紀大了,嗑睡自然要少得多呢。”

蘇鐵點點頭,對徐飛說著自己的分析:“那麼,他今晚很可能是在睡覺時被什麼意外的響聲驚醒,連棉衣也沒來得及披上,就趿雙拖鞋往隔壁走去的。”

徐飛佩服地望著蘇鐵,無言地點了點頭。

4

拂曉,終於風停雨住。蘇鐵讓跟來的偵察員都回局去,分別趕做各種檢驗和向局長彙報案情。他自己卻用冰涼的自來水抹了抹臉,便睜著熬紅的雙眼,公開在這個陌生環境裏露麵了。

他一路漫行著,將這座南湖地區最大的醫院仔細察看了一番。他真沒想到,這個發生了凶殺案的醫院還是個挺美的地方。而與其說這裏是醫院,還不如說它是一個四季如春的百花園更為合適。此刻它盡管被嚴冬籠罩,可依然是一片盎然的綠浪:冬天的鬆、柏、低矮齊整的冬青······厚綠叢中,一溜隱約可見的紅牆蜿蜒曲折,就像用一條紅色的飄帶將這一大片綠樹、奶黃色的別致小樓全圍起來,使它成為一座具有古典和西洋特色的中西合璧的大院落。

院落裏,到處可見春桃、夏荷、秋菊的斷枝殘根。“文革”早期,一頂“資產階級情調”的帽子使那些嬌花寵草憂憂鬱鬱地枯萎了。可是,那漫山遍野的山茶花,那傲霜鬥寒的臘梅,都帶著幾分野性在茁壯在怒放!她們像往年那樣地爭奇鬥豔,馥鬱飄香······此花此香,在這個充滿火藥味的年代裏,令蘇鐵生出無限的感慨。

院落正中,有一棟呈倒“品”字型的病樓。它被一條曲折、迂回的長廊連成南、中、北3樓。中棟的大門之上,高懸著一塊紅底金字的大語錄牌,用偉人草體書寫著“為人民服務”這5個金光閃閃的大字。鵝卵石鋪就的甬道,將病房和樓前用冬青作籬圈成的花圃全部連接。以這棟病樓為中心,由四條寬坦的林蔭大道又將醫院分成東、西、南、北四個區域。南向的大門兩旁是辦公大樓、招待所、車庫等行政區域。東邊是一大片果樹林和小山坡。沿林蔭道西行不遠,是一個波光粼粼的人工湖。湖上回廊,水榭連接兩岸。若再繞湖而過,便到了醫院的宿舍區了。放眼看去,整個院內,確實隻有向北的後院最顯荒涼和偏僻,除了幾個小山包和一大片萎黃的草地之外,就是“太平間”和屍體解剖室那麼一棟孤零零的水泥平房。

蘇鐵邊走邊看,進入院保衛科辦公室時,牆上的大掛鍾剛好指向8點正。一進門,徐飛忙將正在等著的曹振華和朱麗向他作了介紹。

“公安局壞頭頭蘇鐵!”蘇鐵一邊笑著與兩人握手,一邊不無揶揄地作了自我介紹。

聽了這樣的自我介紹,朱麗不由得有點窘迫地紅了臉。她是第一次與公安幹警打交道。在她平時的心目中,對那些偵破英雄們充滿了神秘感。這時,她睜著雙滴溜溜的杏眼,滿是好奇地打量著蘇鐵:嗬!這哪是電影鏡頭中的那種英武形象?眼前的蘇鐵不過是中等個兒,一身深藍警服襯著紅黑的臉膛,乍一看,還真有點像尊大廟裏的金剛。隻有從那雙細長的眼睛裏射出的似乎能穿透一切的睿智的目光,顯示著他的特殊職業和身份。倒是曹振華早就風聞過以破大案、難案而負盛名的蘇大隊長種種神話般的傳說。這時見麵,他不由得滿是敬意地朝蘇鐵欠了欠身軀,高興地說:“真沒想到,能有幸見到鼎鼎有名的蘇大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