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光著腳丫子坐在門口,雙手抱膝的姿態,目光空洞地望著山下的路,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太陽漸漸落山了,餘暉灑在她的身上,熱度卻不如先前,山上的溫度漸漸回落,她微微覺得冷。
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在期待什麼。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那裏幹澀得像久旱的沙漠,喉嚨也是,幹燥得連咽一下口水都會澀澀生疼,像有東西卡在那裏,阻礙著正常的吞咽。她想,她要生病了吧?每一次的感冒都是由嗓子的幹澀開始,慢慢變得生疼,到最後,就開始咳嗽,流鼻涕冒眼淚,這樣的事情每年都要經曆一兩回,雷打不動。這種熱感冒跟發燒不一樣,發燒倒比熱感冒好,燒得渾渾噩噩,什麼都不清晰,躺在醫院打點滴,掛鹽水,一個夜晚就過去了,燒退了,便痊愈,而這種熱感冒卻像是難纏的戀人,一旦惹上,沒有一個星期的光景,它絕對不會離開,黏附在你的身上,你不得不耗費心力跟它廝磨,對峙,就像持久站,要一直打醒十二分的精神扛著!每天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工作學習,最糟糕的時候,鼻涕眼淚不受控製,哪怕是坐著,鼻子裏要塞一團紙巾。
她記得有一回把紙巾弄得太短了,塞到鼻子裏拿不出來,心裏一下子堵得慌,整張臉憋得成紫醬色,小小的手指一直扣著,結果越往裏扣,紙巾越往裏靠,她急得幾乎要哭出來,可是這是在課堂,她已經是懂事的初中生了,臉皮又有些薄,帥氣的地理老師在上麵講著浩世山河,同學們認認真真地聽著,時不時作些筆記,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她的窘迫。
後來,冷汗嘩嘩地冒下來,浸濕了衣服,被風一吹,微微的涼意滲透著肌膚,她不受控製地打了一個噴嚏,將那團紙巾衝了出來,這才如釋重負!
從此以後,她感冒的時候再不敢往裏塞紙巾,死命地忍著,嚴重的時候最多拿紙巾擦擦,有時候,擦的次數多了,小鼻子通紅通紅的,幾乎要破皮。
她有些怔怔地搖搖頭,怎麼會想起這些陳年舊事?不過還是很懷念爸爸做的芥菜排骨粥,裏麵放了切得細細的薑絲,有一股淡淡的清香,粥熬得香滑柔嫩,入口即化。爸爸總說,感冒的時候趁熱喝上兩碗,感冒會好得快些。雖然一直沒有考證過薺菜排骨粥是否有驅感功效,她卻愛極了那薺菜排骨的味道,但爸爸平常從來不下廚,隻有她感冒的時候,爸爸才會洗手作羹,給她熬這麼一鍋粥。這個時候的她,感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公主,得到了最美好的愛。沒有媽媽的她,這份愛顯得彌足珍貴。
爸爸還在昏迷著呢,她輕輕地歎息,身體漸漸融入夜色之中。冰山男至始至終都沒有跑出來,她在想,哪怕你稍稍解釋一下,她就會相信,相信他並不是在把她當成一顆棋子,相信他們至少稱得上朋友。雖然從一開始,他們就注定不可能成為朋友。她的心在這一刻沉啊沉,一直沉到不見底,嘴角卻掛著淡淡的微笑,有些自嘲的味道。
想起以前小言總是指著她的腦袋說,你啊你,身上總是有一種孤勇。
她每次都要嬉皮笑臉地追問,孤勇是不是指孤單而勇敢。
小言一臉的唾棄,孤勇就是說你笨,一根筋愣到底。
現在想想,小言同學是多麼英明神武,神通廣大,把那兩個字解釋得如此巧妙。誰說不是呢?她就是笨,就是一根筋,才會那麼容易相信,卻又被這些相信傷害。孤勇,孤勇,她默默地念著,心裏又莫名地想起爸爸,眼淚嘩啦啦地落下,淹沒在半山的夜色之中,無聲無息。
“你還舍不得進來嗎?”背後響起冷冷的聲音,她的脊背就那樣僵硬著,卻也不回頭。
“進來吃飯。”他又說。
她終於動了動,可是雙腿已經麻木。
“你過來扶我一下,坐太久,腿腳麻了。”
身後的冰山男遲疑了兩秒,走到她的跟前,一把抱起她,放到客廳的沙發上,半蹲下來,小心翼翼地揉著她的小腿。
橘色的燈光照在他菱角分明的側臉上,照得他臉上的線條似乎變得柔和起來,長長地睫毛往下垂著,一雙眼睛那麼專注地落在她的腿上,她竟看得出神,心裏又不免心酸。多麼好的一個男人啊,除了爸爸,再沒有別人給她如此體貼的按摩,那神情那姿態,讓她在這微寒的夜裏,心裏覺得暖烘烘的,可是,他們之間又隔了那麼多的愛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