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雷少堂分開之後,她的心裏一直在回味他最後說的那些話,聰明如她,又豈會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希望借她的口來說服陳米奇,讓她回歸到正義的一邊。隻是,雷少堂的話可信度又有幾分?當年,真的是楊誌成叛變害死了胡誌強?可為什麼二姑媽卻那麼篤定地相信楊誌成?這其中的緣由又是什麼?眉頭越蹙越深,心裏的煩擾紛紛亂亂,漫無邊際,天空猛然打了個悶雷,是要下雨了吧?靜宜甩甩頭,跳上了末班公交車。
公車到站的時候,外麵已經飄灑著紛紛揚揚的小雨,不大不小,卻足以沾濕衣裳。她步伐匆忙地在雨中小跑,有些氣喘籲籲,再加上懷孕的緣故,回到家她已是筋疲力盡,或許,累的不僅僅是身體,還有她那顆滾燙的心。
一件件地脫下濕漉漉的衣裳,臂膀傳來絲絲的涼意,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揚起手套上雪紡的中袖連衣裙,又跑到浴室拿浴巾將頭發擦幹,完成這一連串的動作,抬起頭一看時鍾,已是晚上十點半。她的秀眉微微一蹙,葉黎昕還沒有回來,空蕩蕩的房子就她一個人,心裏無端漫上孤單,寂涼。
夏天的雨來得快,停得也快。才一眨眼的工夫,窗外已是繁星點綴。下過雨的天空益加的清爽宜人,一掃仲夏的悶熱。她拿著一杯溫熱的白開水來到陽台,抬起頭望著靜美的天空,一時之間竟覺得有些恍惚,端起白開水悶悶地喝了一口,竟嚐出了微微的苦澀。白開水又怎麼會有味道?苦澀的不過是她臉上掛著的兩行清淚,聽到玄關處傳來的聲響,不用回頭她也知道是誰回來了,迅速地伸出手將臉上的淚水擦幹,又將玻璃杯裏的開水全部灌進咽喉,喝的太急,再加上些許的慌亂,她猛烈地咳嗽起來,一張小臉憋得紅紫,眼睛都嗆出了眼淚。
葉黎昕剛剛換下拖鞋,便聽到陽台傳來劇烈的咳嗽聲,他下意識地就往陽台上跑去,雙眸漆黑如墨,隻是那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縮,泛著緊張的光芒。他有節奏地拍著她的後背:“怎麼這麼不小心?”眉眼之間掩飾不住的擔憂。
良久,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抬起泛紅的眼眶,生澀地擠出一抹笑容:“沒事,喝水嗆到了。”她的身體比她誠實,得到不良的刺激會作出反應。想到這裏,她忽然間笑了,笑得明媚如花,笑得顧盼生輝,笑得花枝亂顫。葉黎昕靜靜地望著她,那一雙美麗的眼睛漆黑晶亮,眼角卻滲出了顆顆晶瑩,他伸出粗糙的手,輕輕地把她眼角的淚擦去,可是,那些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怎麼擦都擦不完。
他拉起她的手:“我們進去吧。”
她站在他的身後,分明聽得到他微微淺淺的歎息。
她的心微微地揪緊,似乎聽到什麼破碎的聲音。
這一夜,他們躺在床上,想著各自的心事。後來抵不住困意,靜宜沉沉地睡去,葉黎昕望著跟前這一張粉嫩含春的臉,手指慢慢地覆上她的眉,她的眼,她俊挺的鼻子,櫻桃般的小嘴。或許,這是他最後一次這樣凝視著你,帶著這麼純粹的目光,捧你如珍寶。明天,明天過後,一切都會不一樣,從那一刻起,你一定會恨我,討厭我,甚至鄙夷我。
他的嘴角硬生生扯出悲涼,眉宇間冷冽的褶皺,以及漆黑如墨的眸子裏那一抹淡淡的蔭翳,卻是怎麼都散不開。一夜無眠,直到天亮,才沉沉地睡去。
從睡夢中醒來的那一刻,她感覺到手心溫暖而潮濕,慢慢張開眼,才發覺,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緊緊地握著她的手,放在他左胸口的位置,他的起伏,默默地傳遞到她的心上,一下,一下,強而有力地跳動,這是生命體最美麗的特征。有那麼一瞬,她竟然心潮澎湃,跟著他的心跳微微感動。
小心翼翼地從他的懷裏抽出小手,不忍心驚擾他的夢鄉。她坐在床沿靜靜地看著他,心裏隱隱覺得微疼,怎麼,連睡覺的時候,那濃鬱的粗眉也要緊緊地蹙著,她多想伸出手,將那些糾結一一撫平。可是,她又怕吵醒了他。猶猶豫豫,終究,她還是默然離開床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