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晉康自選集中 生存實驗25(2 / 3)

索朗說:“那就去吧,我們都陪你去。”

從天房的中央部分走到牆邊,快走需兩個小時。要趕快走,才能趕在晚飯前回來。我們繞過山腳,地勢漸漸平緩,到處是半人高的節節草和芨芨草,偶然可以看見一棵孤零零的鬆樹,比山上的地皮鬆要高一些,但也隻是剛蓋過我們的頭頂。草地上老鼠要少得多,大概因為這兒沒有鬆果吃,偶然見一隻立在土坎上,抱著小小的前肢,用紅色的小眼睛盯著我們。有時,一條竹節蛇嗖地鑽到草叢中。

“牆”到了。

立陡的牆壁,直直地向上伸展,伸到眼睛幾乎看不到的高度後慢慢向裏傾斜,形成圓錐狀屋頂,牆壁和屋頂渾然一體,沒有任何接縫。紅色的陽光順著透明的屋頂和牆壁流淌,天房內每一寸地方都沐浴在明亮的紅光中。但牆壁外麵不同,那裏是陰森森的世界。

牆外長著完全不同的植物,最常見的是大葉樹,粗壯的主幹一直伸展到天空,下粗上細,從根部直到樹梢都長著碩大的暗綠色葉子。大葉樹的空隙中長著暗紅色的蛇藤,光溜溜的,小小的鱗狀葉子,它們順著大葉樹蜿蜒,到頂端後就脫離大葉樹,高高地昂起腦袋,等到與另一根蛇藤碰上,互相扭結著再往上爬,所以它們總是比大葉樹還高。站在山頂上往下看,大葉樹的暗綠色中到處昂著暗紅色的腦袋。

大葉樹和蛇藤也蠻橫地擠迫著我們的天房,擦著牆壁或吸附在牆壁上,幾乎把牆壁遮滿了。

有一節蛇藤忽然晃動起來——不是蛇藤,是一條雙口蛇。我們出去做生存實驗時偶爾碰見過。雙口蛇的身體是鮮紅色,用一張嘴吸咐在地上或咬住樹幹,身體自由地屈伸著,用另一張嘴吃大葉樹的葉子。等到附近的樹葉吃光,再用吃東西這張嘴吸附在地上,騰出另一張嘴向前吃過去,身體就這樣一屈一拱地往前走。現在,這條雙口蛇的嘴巴碰到了牆壁,它在品嚐這是什麼東西,嘴巴張得大大的,露出整齊的牙齒,樣子實在令人心怵。良子嚇得躲到我身後,索朗不在乎地說:

“別怕,它是吃樹葉的,不會吃人。它也沒有眼睛,再說它還在牆外邊呢。”

雙口蛇試探一會兒,啃不動堅硬的牆壁,便縮回身子,在枝葉中消失。我們都盯著外麵,心裏沉甸甸地。我們並不怕雙口蛇,不怕大葉樹和蛇藤圍出來的黑暗。我們害怕——外麵的空氣。

那稀薄的氧氣不足的空氣。

那兒的空氣能把人“淹死”,你無處可逃。我們張大嘴巴、張圓鼻孔用力呼吸,但是沒用,仍是難以忍受的窒息,就像魔鬼在掐著我們的喉嚨,頭部劇疼,黑雲從腦袋向全身蔓延,逼得你把大小便拉在身上。我們無力地拍著門,乞求若博媽媽讓我們進去,可是不到規定時刻她是不會開門的,三個夥伴就這樣憋死在外邊……

這會兒看到牆外的黑暗,那種窒息感又來了,我們不約而同地轉過身,不想再看外邊。其實,經過這幾年的鍛煉,這15分鍾我們已經能熬過來了,可是——每天一次嗬!每天,我們實在不想邁過那道密封門,可是好脾氣的媽媽這時總揚著電鞭,凶狠地逼我們出去。

這15分鍾沉甸甸地墜在心頭,即使睡夢中也不會忘記。而且,這個擔心的下麵還掛著一個模模糊糊的恐懼:為什麼天房內外的空氣不一樣?這點讓人心裏不踏實。我不知道為什麼不踏實,但我就是擔心。

我逼著自己轉回身,重新麵對牆外的密林。那裏有食物嗎?有沒有吃人的惡獸?外麵的空氣是不是到處一樣?我看哪看哪,心裏有止不住的憂傷。我想,在今後的日子裏,一定還有什麼災難在等著我們,誰也逃脫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