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信,他後來沒法找到。
“怎麼樣,王輝,這些年還好吧?”
“好麼事喲!還不是老樣子,每天和泥巴。你小子倒是跟黑土地說BYEBYE了,成了正宗的現代都市人。”雷成棟坐機關幾年訓練出來的隨和與平易近人使王輝很快從剛見麵的拘束中走出來了。這種拘束或許與幾年前某個夜晚的事情有關,但更多的是自慚形穢與今非昔比的感傷。
“其實做個什麼樣的人並不重要,隻要好好安排好現在,一樣過得好。”
“我知道,你們城裏人不懂的。”
“唉,其實當時你在理科班的成績也是數一數二的——”
“算了,別說了,這就是上天的安排,活該我有跟你不一樣的人生。”王輝努力想笑,表情卻是澀澀的。
雪兒端來幾樣冷盤小菜,又拎來兩瓶啤酒說:“你們邊吃邊聊吧。成棟,我先到周圍轉轉。失陪了王輝。”“坐下來一起吃撒,怕麼事呢?”王輝一口純正的普通話著實讓雪兒和成棟吃驚不小。雷成棟在武漢呆了幾年,卻說不好一句正宗的武漢話,永遠是被雪兒斥為“嘎巴子”漢腔。“不了,你們老同學難得見麵,好好聊聊吧!”雪兒笑著走開了。
“你女朋友真不錯,是武漢本地人吧?”
“嗯,對,她人很好。這些年你都幹些什麼呢?真的在家消磨青春,鬼才信。”
“能搞麼事呢?南下打工唄!先是廣州、汕頭,又到SHBJ地方倒是跑了不老少,卻總也混不出個名堂來。這兩年就一直在武漢,不想出遠門了。”
“好家夥,原來你就在武漢,也不曉得來找我,輕易就把老同學忘了?”
“還不是因為忙。但在這人才濟濟的大都市中,我一個高中未畢業的打工仔又能忙些什麼?起初是和一群老鄉在一個建築工地當小工,抬預製板、推沙車、和水泥、搭腳手架。那活兒不象是留給人幹的,一天十幾個小時,回到工棚裏躺下就不想動了,但第二天清早又得起來。後來到一家工廠當搬運,勞動強度不亞於建築隊小工,但那是計件活,多勞多得,幹勁大些。時間一長,也受不了,沒有REN權,沒有發展,沒有前途……之後又到酒店打雜、做保安、推銷員,等等。結果呢?以為靠著自己的辛勤勞動可以闖出一片天空的我,卻發現自己太嫩了點……”一瓶啤酒下肚,王輝的話多了起來。也許好久沒有跟人說心裏話了,在農村,誰理解他呢?說著說著,王輝的神情又暗淡下來。
對命運的茫然,不該出現在這個穿著新潮T恤的時髦男孩眼中。
都是貧窮惹的禍!
“其實人生本來就是這樣的,多彩而又無奈。莫欺少年一時窮,每個人都會有自己成功的一天的!”說出這一句,雷成棟自己都覺得蒼白。他不知道怎能樣去安慰王輝,但他被這樣一個頑強的打工仔的經曆而悲痛和感動。就因為一場高考,便使得兩個智力相仿雄心一樣的少年有了完全不一樣的人生!我是該為自己慶幸呢,還是為王輝喝采?同這個小鎮一樣,那個浪漫、柔弱的高中生——王輝,在與現實的打拚中漸漸變了。“還寫些小詩嗎?”雷成棟努力的想把自己和王輝往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上拉。也許隻有回憶年少時的歡樂才能使人稍稍忘卻長大的無奈。
王輝故作瀟灑地搖搖手:“不寫了不寫了。我們的生活拒絕詩。”又笑笑,不好意思地加上一句:“或者說,生活本身就是詩。——咳,說這些無聊的東西幹嘛,來來來,喝酒喝酒!”
雷成棟舉起酒杯:“喝,你不是不了解我的酒量,我不行,你還是能者多勞吧!”
“鬼才信!所謂: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再說,你們官場上不是有段順口溜叫什麼來著:能喝八兩喝一斤,這樣的同誌好放心;能喝一斤喝八兩,這樣的同誌要培養;能喝白酒喝啤酒,這樣的同誌要調走;能喝啤酒喝飲料,這樣的同誌不能要。你的酒量不培養出來才怪!我嘛,雖不能跟你們比,好歹也向趙傳哥哥學一把,有音樂和啤酒就行了,至於還有個姓詩的哥哥麼,就大大地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