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驚秋輕飄飄落到地上後,把羅豪揚放下,轉身來扶。
羅豪揚淡淡一笑道:“我隻是無法動用真力而已!”
這時那站在聞百通旁的婀娜身姿的的女子,回頭一瞥,看見羅豪揚,不由發出一聲輕呼,奔了過來。
“相逢不似長相憶,一度相逢一度愁。”“相看淚眼情難說,別有傷心事豈知”······
羅豪揚望著那在夢中頻頻相見的倩影,此時已驟來眼前,想到嶽陽之別,自己救了雲麗瓏後,默然遠去那心中之痛,隻覺悲從心來,欲淚還忍!酸、甜、苦、辣,百味交集,心中急轉過千種言語、萬般念頭,最後隻化為錐心一痛,一片空白!
人,似是癡了,呆了,一語不發,隻是看著眼前的雲麗瓏!
雲麗瓏望著神色木然,憔悴而倔拗的羅豪揚,櫻唇嚅動了一下,欲語還休,隻覺羅豪揚對自己是那樣冷!想到以往種種:步雲宮中,卻食絕情;嶽陽相逢,拒不相認。自己與海雲流落江湖,遍加尋訪,他卻在相逢時,薄紙一張,短語數行,又自遠去!忽又想起聽鬆軒裏,品琴對奕;暖春閣中,歌詩吟和;知心榭邊,無語對視······
她覺得羅豪揚是愛自己的,又覺得羅豪揚並不愛自已,隻是自己一片癡情而已!而自己所有的愛竟換不到他一聲溫語!
想到這裏,雲麗瓏心中一痛,眼一熱,明眸已自朦朧,一行清淚,緩緩流下!
郭驚秋見狀,忽想起雞公山惡戰之後,自己將湯玉環父女送到鄭州,與湯玉環道別時,那雙溫溫柔柔幽幽恨恨的眼睛來,不知怎的,隻覺得鼻子一陣發酸!
正這時,隻見一人手揮鐵胎巨弓,嗷嗷叫著,從羅豪揚背後衝來,一弓砸向羅豪揚腦袋!
郭驚秋虎眉一豎,一步竄過去,一把抓住砸下的弓背,右掌一展,“降龍十八掌”的一招“見龍在田”推出,將來人打出一丈遠!
這時,隻聽一個高大的環眼方臉道人沉聲喝道:“好王八羔子!‘降龍十八掌’!”
郭驚秋聞言,一個“虎跨山”奔到道人麵前:“老雜毛,也請你嚐嚐!”
說罷雙掌凝滿十成真力,一掌“亢龍有悔”打向道人當胸!
那道人正是八指真人!他見狀大怒,也一掌擊出,迎向來掌,喝道:“老子八指真人還怕······你不成?”三字尚未吐出,隻覺一股大力如山壓至,不由胸口一窒,才待以力相抗,那股大力忽強了一倍,如急潮猛地一湧,不由令他連退五、六步!
郭驚秋這才覺得胸口鬱積之氣為之一暢,哈哈大笑道:“要挨揍的龜孫子們,隻管來找大爺!”
這時隻聽一聲長嘯。“當”“當”兩聲響,兩把劍被震脫了手,飛上半空,又掉在地上!
燕小山勇若天神,舌綻春雷喝道:“你倆還不配汙我之劍,滾!”
這一聲喝,把羅豪揚也喝醒了,循聲望去,卻是崆峒派的快劍金三金飛花與華山派的上官雲飛兩人,虎口流血,劍被震脫了手!
孫伯玉是一個臉色死眉灰眼的中年人,恐帶有麵具!他見情勢吃緊,抖手一揚,向天空中打出一支火箭來,火箭升至高空,一聲炸響,五彩雲煙中,頓開出五朵金光燦然的金花來!
“大金花令!”“大金花令!”朝陽城武士見狀紛紛叫道。
“金花令發,奮勇殺敵!怯陣者,斬!”孫伯玉沉聲道,“一起上!”
此令一下,逼圍上來的眾武士、侍衛與武林人物,紛紛衝了上來,揮舞兵器,與燕小山、郭驚秋、聞百通、宮百工戰在一起!
羅豪揚回過頭又望向默然流淚的雲儷瓏,心裏不由一熱,便想過去為她拭淚,攬她入懷,給她以勸慰;但他陡地想到了燕小山,想到了自己已決意成全燕二弟的心誌,又複想到自己武功盡失,“潛龍門”高手如雲,正自猖獗,自己的生死禍福殊難逆料,又怎敢鍾情?他不由在心中默默歎了口氣,黯然傷神。
雲麗瓏一向矜持,崖岸自高,自把一縷芳心係向羅豪揚後,這一份相思與日俱深。平日與人相處,自不敢透露真心,同海雲潛出步雲宮,遊身江湖,邂逅燕小山後,更不敢在燕小山麵前露出對羅豪揚的情感。
此時乍一相見,別後種種,齊湧上心頭,所有的委屈、思念、真情,盡皆攪起,合成一股悲潮襲來,不由真情流露,化為淚珠!這一旦流淚,隻覺悲不能抑,千言萬語,塞在喉頭,氣為之結!而淚眼婆娑之中,見羅豪揚不為所動,隻是神情木然相對,心中更如千針攢刺一般生痛!
羅豪揚見雲麗瓏淚水更多地流下來,知雲麗瓏對自己已是用情頗深!
這份至情,便把鐵石心腸也給化軟化熱了!何況羅豪揚本是情深之人?
他見雲麗瓏珠淚紛紛,那愁苦無援、楚楚憐人的柔弱韻致,更覺心痛如絞!直欲奔過去扶住雲麗瓏,不管天荒地老,一訴真情!但一種堅強的理智,使他緊緊地用牙齒咬住了嘴唇:不能!不能!我不能這樣做!
羅豪揚牙齒緊緊咬著嘴唇,咬得嘴唇發白!人,也似風中寒蘆,打起顫抖來!他的喉結在一次次艱難地滾動,咽下一次又一次衝到咽喉處的話語,咽下一潮潮湧向心頭的悲淚!
羅豪揚知道:如不咬住嘴唇,他再無法控製自己!再這樣下去,即使咬住嘴唇,也怕控製不了了!
在羅豪揚心頭,隻是翻滾著這樣一句話: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兩個人,一個默然流淚,一個默然無語,兩人都呆了!癡了!
一個被郭驚秋一腳踢飛跌落在地的武士,正跌在雲麗瓏不遠處,他這一跌,直跌得怨恨交加,抬頭,見兩個人不言不動,站在那裏,如癡如呆,正是踢他一腳的郭驚秋拚命維護之人!
他不由怒從心頭起,惡從膽邊生,一咬牙,躍起身一劍向雲麗瓏腰間刺去!而雲麗瓏正自傷心,全然無知!
羅豪揚默然傷懷之時,忽一眼瞥見此狀,心中一驚,全忘掉了自己已真力全失,怒喝一聲撲上,一招“秋風入草”,以“空手奪白刃”手法,搭向武士劍脊,一肘撞向武士胸門!
那武士被羅豪揚猝然襲來,防不勝防,劍被羅豪揚兩指搭住向外一歪,已然刺空!與此同時又挨了羅豪揚一肘肘捶!
羅豪揚雖真力全失,但他天生異稟,膂力過人,這一肘饒是不用內力,也打得那武士眼冒金星,胸口大痛!
但羅豪揚這招本來萬無一失的“秋風入草”竟奪不下武士手中的劍!同時出肘時純出自然,無意中動用真力,這一動用,胸中萬針刺心一樣大痛,不由臉色一變,痛得鬆開了搭在武士劍脊上鉗住的手指!
那武士正自震驚痛怒中,忽見來人臉色一白,眉頭猛地一皺,腳下也隨之踉蹌了一下,隨即隻覺自己手上一輕,劍已抽回!當此怒恨驚懼之下,不及細想,一劍再行剌出,這次卻改刺羅豪揚心窩!
情急拚命,一劍撲出,劍勢淒厲!
羅豪揚見狀,及時右閃矮身避招,因無真力,動作略慢,未能避開來劍,一劍刺在肩頭,頓時血染衣衫!
郭驚秋遙見此狀,疾呼道:“保護大哥,他內力已失!”邊說,邊雙掌齊出,打翻了兩個纏鬥不去的武士,奮勇向羅豪揚方向殺來救援!
雲麗瓏見羅豪揚猝然發動,已起警覺,但還沒等她全回過神來。羅豪揚與那武士一合而分,肩頭已然中劍!
雲麗瓏花容失色,叫道:“豪揚!”隨即撲過去,扶住羅豪揚!
羅豪揚這時因傷痛而心誌如冰雪般清醒,一手捂住肩頭傷口,鎮靜地道:“我不妨事,退敵要緊!”
那武士一招得手,趁雲麗瓏與羅豪揚說話間,以為又有機可乘,一劍再發,這次是刺向雲麗瓏背心“命門”穴!
這一劍刺出,眼看要得手,武士正暗喜之時,忽眼前一花,手腕一痛,劍已被踢脫飛去!
“啊”
武士隻覺手腕之痛,痛得錐心入骨,定是腕骨已斷,不由痛叫一聲!
但未等他這一聲叫完,一劍已自他咽喉穿過,打發他赴黃泉去了!
雲麗瓏一劍殺敵後,更不停歇,身若疾風,施展開一路“亂披麻劍法”,遊走一圈,出劍如電,正自圍攻過來的六個武士、侍衛,或斷腕、或分首,或劍中眉心,或眼被刺瞎,或腰分兩段,或肩遭斜劈,驚叫慘嚎聲中,仆倒連連,非死即傷,所向披靡!
血肉橫飛處,令魂飛魄散!
“好狠的劍!好狠的女娃兒!”一個白布纏頭的絡腮胡子川人劍客,身著青布袍,腰係一根草繩,斜背一柄鐵劍,越眾而出,站在了雲麗瓏麵前。
雲麗瓏傲然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敢傷羅公子者,殺無赦!”
來人大笑:“好狂的女娃兒!我閃電劍閻惟一倒要領教領教!”
羅豪揚見狀,叫道:“閻前輩!”
閻惟一聞言,一怔,看了一眼羅豪揚,目光茫然,隨即又向雲麗瓏怒喝道:“女娃兒,出招吧!”
雲麗瓏並不出招,以關切的目光向羅豪揚望去,目中似有所詢。
羅豪揚強忍傷痛,蒼白的臉上露出微笑道:“閻惟一是青城派乘風子道長的師弟,你得留神!”
雲麗瓏心中不由一熱,但隨即又一痛!一咬玉齒,一劍揮去,攻向閻惟一!
雲麗瓏技出步雲宮,為步雲宮主親授武功,加以悟性又高,步雲宮的武功已得當年的步雲女俠、現今的步雲宮王雲拂秋雲婆婆七分真傳,步雲宮武功,除了風雷排雲掌、風雷劍二端不適宜女子練的以外,舉凡躡雲劍、迥風穿雲劍、步雲輕功、柔雲掌,都已有相當造詣。
步雲宮主雲拂秋對各門各派武功的博大精深,放眼武林,可謂一人,雲麗瓏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知之甚多,學了各門各派武功的不少奇招妙式!
此時雲麗瓏施展的一路劍法,正是步雲宮主親授的步雲宮獨傳武功躡雲劍!
但見她衣袂飄飛,身法曼妙,若白蘭迎風、蝴蝶穿花、燕掠春水、龍矯碧霄!在翩如驚鴻的身法下,那劍光如匹練,倏現倏隱,忽如銀瀑飛瀉,忽成白虹貫日,星丸跳擲,電閃光射!
閻惟一號稱“閃電劍”,其劍法也是迅疾多變的路子。
“青城幽,峨嵋險”!青城劍法本就走的曲徑通幽,林木蓊翥、岩壁森然、幽深即險的路子,幽絕即是險絕!其劍法忽靜幽無波忽靈動兔脫,空穀來風,鳥啼驚心,蛇行寂然,一噬致命!加上閻惟一取的是閃電一擊的不意之變、黑雲壓城的寂然生雷、金蛇掣空的曲蜒夭矯、一劍飛來的迅快無儔,更使他的劍法具有“須臾百變、一瞬奪命”之威!
雲麗瓏一身白衣如雪,閻惟一穿的是一身墨綠的青布袍,兩人倏分倏合,相互循環縱橫,逆回穿梭,兔起鶻落,有雁飛魚翔之變!隻見一片墨綠的雲與一片白雲蓋來覆去,相衝相穿,極盡變化之能,那畫麵美極妙極而又險極!
羅豪揚直看得忘了肩頭傷痛,心馳神往!
羅豪揚看得仔細,也就看出了雙方劍法的特點與優劣所在,不由時而攢眉歎息時而舒眉讚歎!
心中既替雲麗瓏擔心,又怕雲麗瓏傷了這位青城派的正直劍客!
兩人鬥劍一百二十招外,羅豪揚已看出雲麗瓏在劍法上占得主動先手之位,閻惟一落了下風。
羅豪揚想到剛才雲麗瓏方一出劍,便令敵手五死二傷,劍法淩厲凶狠!不由叫道:“雲小姐,莫傷了閻前輩!”
一語甫畢,隻見閻惟一一劍如電,刺向雲麗瓏眉心,雲麗瓏嬌叱一聲,一劍擊出斜格,一格之下,即化為絞劍,連絞之下,隻聽“咯嚓”一聲,閻惟一半截劍被絞斷落地,閻惟一不由一呆!
趁這一呆之際,雲麗瓏劍出如風,連點了閻惟一六處大穴,然後回眸一笑,清聲如玉:“幸不辱命!”
這時,郭驚秋已殺到羅豪揚身旁,將一把尺長短刀遞給羅豪揚:“雲小姐的割玉寶刀,忘掉轉交!”
這時隻聽聞百通在打落了第九個敵手的兵刃一把金裝鐧後,縱觀局勢,提氣高聲喊道:“不必戀戰!倒、陽、密三墊風大,往切墊上扯活!”
聞百通用的是江湖“切口”(暗語),江湖“切口”中,東西南北,叫倒、切、陽、密。扯活,是逃走之意。他這是在說:東、南、北三邊守得緊,從西邊逃出去!
聞百通這一喊,燕小山、郭驚秋等俱都往西路上闖去!
孫伯玉見狀,冷笑道:“想扯活麼?沒門!”隨即提氣叫道:“潛龍升天,雲從波隨,我即天尊,八荒入麾!”並高立中間,作了個一手托天一手指地的手勢!
這一手勢隨同孫伯玉的叫聲一出,朝陽城所有的武士、侍衛與武林人物俱如著了魔一樣,凶悍強猛,不畏生死,揮動兵刃殺過來!
宮百工施展開宮家擒龍手、斬龍刀武功,在一群黑衣武士中大展身手,指東打西,南衝北突,有七、八個武士、侍衛或被他以擒龍手拿住了要穴,或被錯骨分筋,或被他以斬龍刀斬中要害,或斬斷手臂、大腿,一個個東倒西歪,非傷即亡!
宮百工正自大喜,忽眼前一花,一條人影從空而降,手持長劍,立在麵前!
來人頎長身材,白臉清秀,淡眉細目,不是宮傳香,更是何人?
“香兒!”宮百工一喜,伸手去拉宮傳香。
“唰”地一劍劃過!
宮百工臂上頓添了一道血痕!
這還是宮百工躲閃得快,否則,這條臂怕全斷送掉!
“你······”宮百工驚怒地發出一聲叫來!
隻見宮傳香目光淒厲而散亂,臉透青氣,直直地盯住宮百工:“妄闖朝陽城者,殺無赦!你是何人?還不亮劍?”
宮百工見狀,忽想起了什麼,不由心中一寒,吸了口涼氣:
朝陽城中所有正派武林人物,和城內的武士、侍衛一樣,都已被藥物迷失本性了!這些人理智雖蒙,但武功未失,反更增了凶狠暴戾之氣,較於常日,武功更高了三成!
他剛想到這一點,已聽燕小山叫道:“各位留神,大多數敵手俱已被藥物迷失本性!”
隨即聽聞百通叫道:“被迷失本性的武林人物大都屬名門正派,不到萬不得已,莫加殺傷!”
孫伯玉哈哈大笑:“我倒要看看你們這些俠義道的俠義能到幾時?給我殺!”
隨他狂叫與手指所指,朝陽城方麵的人眾,更瘋狂地殺向燕小山、郭驚秋、聞百通等人!
雲麗瓏剛勝了閻惟一,方自得空,忽有一道長鞭飛掃而夾,“秋風掃葉”、“席卷千軍”,攻向雲麗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