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血寫的忠烈碑(1 / 3)

血寫的忠烈碑

魯南春荒象隻虎,吞吃鄉民留白骨。

春荒夠嚴重的了,百姓沒糧吃,糠菜算寶貝,隔年的幹地瓜蔓、花生蔓、花生殼子、高梁秸稈、柿子皮都成了寶貝了。村裏長期不動煙火、不得油鹽,人長腫病,頭腫臉腫,又黃又瘦。村長、農救會長、婦救會長也都扶老攜幼出外逃荒要飯去了。

百姓沒糧吃,軍隊也沒糧吃。戰士們為了讓群眾在近處摘樹葉、挖草根,寧肯自己多走些路到遠處去采集。有時打下據點奪些個糧食,先分給鄉親,剩下花生餅、豆餅分幾小塊啃啃充饑。軍隊還要天天戰鬥,常常走四五十裏找不到飯吃,再走四五十裏還是找不到飯吃,奔波一天能尋一頓豆餅湯就算好運氣。

為了支援部隊,解決供給困難,方春普把所有存糧全獻了出來,砍伐了南山的鬆林作燒柴,還動員至親好友向抗日軍隊獻糧獻款。但粥少僧多,終不能解決根本問題。為了減輕魯南民眾的負擔,魯南區黨委和軍區決定移地就食,向條件稍好一點的郯碼、濱海地區轉移。轉移之前發動了支援春耕生產運動,幹部戰士餓著肚子幫群眾拉犁耕地,拉耬播種,種下了一片希望。

機關、部隊轉移了,留下了少數部隊和縣、區政府工作人員和邊區中心縣大隊就地堅持鬥爭。

就在這個時候,國民黨反動派乘我後方空虛之機,向魯南抗日根據地發動了突然襲擊。

三月,當李仙洲的部下侯鏡如的二十一師進到徐州以西、隴海路北地區時,湖西馮子固也積極為外來的反共軍隊開辟通路,向我大舉進攻,並與湖西區國民黨第十一行政專員朱世勤東西呼應,聯合土頑,向我爭奪十字河,重新切斷湖西與魯南、華中的聯係。魯南申從周、周侗、王洪九、李以錦等頑固派,紛紛向魯南各縣發動進攻。更有甚者,四月二十五日拂曉,東北軍六八三團張本枝部糾集二千餘人,突然包圍了中心根據地邊區縣政府,同時有預謀、有計劃地襲擊了六個區所有區公所、鄉公所。奮力突圍的幹部們雖然逃出了狼窩,卻又陷入了虎口,鬼子同時發動了掃蕩,敵偽頑合流來消滅抗日政權,邊縣的十幾個幹部壯烈犧牲,鮮血灑在抱犢崮山嶺上。

張本枝是東北軍五十一軍六八三團團長。皖南事變後,東北軍上層人物開始動搖右轉,加上蔣介石軟硬兼施,拉攏欺騙,派了大批特務、黨棍和反共分子打入這支部隊,使東北軍起了質的變化。張本枝最為明顯,右轉得最徹底。

“四?二五”事變,邊區縣根據地丟失了,張本枝的黑翼展開來遮住了這片土地。他們大肆燒殺破壞,在九女山一帶活埋我地方幹部、群眾七十餘人,劫走抗日自衛團槍支二千餘支。一一五師設在英玉山的後勤皮革廠,設在增光峪的被服廠,設在米子山的修械廠也被敵搶去或破壞。他們重點報複抗日幹屬,方春普家因為曾經是五師機關駐地、魯南軍區又在這裏設過指揮部,敵人瘋狂毀滅這個抗日村,一百多間房屋變成了瓦爍,宅基上建起了碉堡,祖林裏的三百多棵鬆樹被砍伐一空,年剛十四的女兒國榮和十三的小兒子國平被捉去當了人質。

抱犢崮山區一時沉浸在血海之中。

張本枝找了方春普一個本家兄弟,讓他送信給方春普。要方春普率部回抱犢崮山區,信是請村裏的一位廩生寫的。

方春普接住本家兄弟,先拆閱來信。隻見信中寫道:

方司令鉤鑒:

本軍奉命整肅社會,治安地方,大軍追亡逐北,滅跡掃塵,已將魯南奸黨奸匪逐出。方司令本簪纓世家、書香門第,通共投共,實不應該。本當從嚴處置,滅門九族。沈主席念係誤入歧途,故寬大為懷,從輕發落。給你一個悔過自新的機會,若能率部來歸,定將委你為團長,享榮華富貴。令郎令媛俱安在,屬毛離裏,骨肉之親,滴血入骨,君當珍惜······

方春普看到這裏冷笑道:“張本枝威脅利誘,卑劣之極。”

本家兄弟見他看完,才戰戰兢兢地道出真情:“大哥!小侄兒、小侄女在他們手中,你如果回去,他們就放了兩個孩子,如果不回去,就要抓全家,燒房室,扒祖墳!你要三思啊!”

方春普聞聽怒不可遏,三把兩把扯了書信,憤怒地用手指著本家兄弟說:“不用你來當說客,你回去告訴姓張的,方春普決不是逐臭之夫,大丈夫誌堅行苦,可殺可戮,誌不可辱!”

其實張本枝沒有這麼多鬼主意,這全是沈鴻烈的點子。沈鴻烈知道方春普是抱犢崮山區的抗日領袖,如果能把他拉過去,讓他站到反共行列裏,那麼就等於給羅榮桓一巴掌。羅榮桓視方春普為知己,方春普把羅榮桓當成莫逆,方春普一變可以影響大片。所以不惜工本要拉他回頭。誰知方春普真心擁護共產黨、八路軍的抗日主張,抗日到底的決心,九牛也拉不回頭。

本家兄弟雖知不是訓斥自己,麵子上也掛不住,總好象自己是頑軍的狗腿子似的,便告辭要走。

方春普說聲:“等等,你給我帶封回書去。”

本家兄弟不肯。

方春普這才意識到剛才激於義憤忘了區分親仇,忙賠了不是。這才留下了他。

方春普推開紙張,飽蘸濃墨書寫起來:

致張本枝先生:

“九一八”,風雲變幻,山河色變,虎狼猖獗。

東北軍,喪師失地,家邦淪陷,同胞號哭。

興亡事,亡國滅種,牛馬奴役,匹夫安在?

不禦外,忍看獸行,鐵蹄蹂躪,屈膝鼠輩!

專禍內,反共反八,殺戮同胞,惡盈滿貫。

神八路,救亡義士,掃滅狼煙,有口皆碑。

方春普,毀家紓難,矢誌不移,心往神追!

方春普

方春普寫完把筆往桌上一扔,對本家兄弟說:“兄弟你傳話給張本枝,我方春普跟共產黨走,是因為共產黨、八路軍堅決抗日。我和我的孩子抗日無罪,他們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張本枝收到方春普的信,氣得七竅冒煙,有心給他來個滿門抄斬,但多事之秋,做得過於絕了怕激怒了一一五師。眼下雖然國軍聯合日本人占了上風,一旦一一五師再從濱海殺回來,那也不是好玩的。還是先放一放再說。就這樣方春普的幼子、幼女被囚禁了起來。

方春普痛恨國民黨反動派喪心病狂地破壞團結抗日的卑劣行徑,卻也愁腸縈回地想念兒女。鬼子進攻魯南時,哥哥、侄兒死在鬼子的大炮轟擊之中,兒子國英又死在敵人掃蕩的槍口之下,光他一家就奪走了四條人命。如今愛子、愛女又落敵手,怎不叫他牽腸掛肚呢!他已經快滿六十花甲了,已是西天將落的晚霞。而孩子們蓓蕾未開,世界剛剛在他們麵前展開,怎麼不令人痛切呢!他一天天消瘦下去了,盡管軍區領導,區黨委的領導不斷勸慰,終是憂憂鬱鬱。漸漸地他變得沉默起來。

一日,手下人來告訴說,有人從濱海來找他。他揮手表示謝客,他心煩意亂,什麼人也不想見。哪知手下人才出去,客人自己闖進來了。

“方三爺,給我吃閉門羹你可別後悔!”來人也不拘束,徑自提壺倒了一碗茶,仰脖喝下去,嘴一抹說:“哎喲喲!哎喲喲!我的方三爺,你的眼欺生呀丨”

“你是······”

“方得西!”

“得西兄弟,是你,你們大隊長在哪?你從哪兒來?”方春普同方得西不是十分廝熟,僅見過幾麵,原因當然是先前身份差異。不過他常聽佟明樹說起他手下有一名能文能武,要祖有祖,要細有細的戰將叫方得西。

方得西是從濱海一一五師師部來。藍其暴亂,羅政委翻動鐵腕,調兵製止了事態進一步惡變,除了藍其等少部分人自知罪惡深重,逃跑投了敵人外,其餘部隊都保全了下來。抗協當即被改編。方得西在製止暴亂中負傷,被送往師衛生部醫治。林芳枝獲救後堅決要求參加八路軍,被送往設在沂蒙山區的抗大一分校學習。方得西傷愈之日,正聽到“四?二五”事變,知道抱犢崮軍民遇難,方春普的子女被東北軍羈押,他心中十分氣憤,同時也惦念著在邊聯工作的九妹和兒子小豹。進入五月,傷愈歸隊,羅政委派人召見他,讓他代表師裏領導慰問方春普,並轉達師首長的決心:討逆大軍正在調集,一定要奪回抱犢崮根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