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媛盯著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一品醫女。本是不在意的,醫館裏醫女眾多,人人都想出頭,在高階醫女麵前搶風頭獲得青睞的情形她早已司空見慣。
然而緩緩在人群中走出來的這個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女,如少年的單薄身形,可說的上醜陋的臉,行走之間,卻隱隱有絲貴氣流露。
貴氣?
一個出生草芥的女子,若是提到貴氣,豈不讓人笑掉大牙。可就是看到這個醫女的一刹,棠媛腦中突然閃過一道紅色的身影,那般風華絕代的身姿,華麗詭異的行醫手段……
不,那人已死,顧家為她舉行了盛大的葬禮,整個華淩無人不知,顧三小姐早已暴斃。然而就在當時知道消息的時候,她胸中一直積著的鬱氣總算消散,此人若是活著,必定是醫女的頭等大敵。
幸好是不在了。
棠媛暗暗冷笑,再好的醫術,也抵不過紅顏薄命四個字。
想到此,她不耐看了一眼一走到跟前的醫女,眉頭一皺,立即有三品醫女上前轟走:“放肆,這裏也是你逞強的地方,還不退下。”
元香卻是太陽穴突突直跳,顧語菡神情凝重,也知是刻不容緩,那說話的醫女是棠媛的人,她向來不擅長與人起爭端,若不是憑著一身醫術得高尚嬌照拂,隻怕早沒了命在。可不知為何,見著顧語菡仿佛覺得是高尚嬌送給她的護身符,憋了半天咬牙道:“不如聽聽她怎麼說。”
顧語菡也不理那三品醫女,幾步上前,卻見正是昨日對著顏相叫做顏郎的女子,大腿上似是被野獸咬了一口,碎肉連著碎肉,不見殷紅血色,卻似燒焦了的柴炭,傷口黑焦一片。幸而未傷到命脈,但是焦黑處,有蛆蟲在濃塊裏冒出頭來。
一炷香的時辰內若不救治,此女必死無疑。
顧語菡直直盯著元香,猛地上前一步暗暗按住她小臂:“大人,婢子一直仰慕大人,聽聞大人曾救見過此種傷勢,此傷凶險,觸之皆毒,婢子願意祝大人一臂之力。”
元香幾乎驚掉下巴,瞪著顧語菡:“我確實見過此病?”
顧語菡目光堅定的回視。
棠媛狐疑看向元香,語氣嘲諷:“是麼,我倒不曾聽過。”
元香冒著汗說瞎話:“當時師父還在醫館,我隨師父師公南下遊曆時見過一次。”
棠媛臉色卻越來越差,當年高尚嬌帶人南下,不選她卻選了當時隻有三品的元香,此事一直讓她耿耿於懷。聽到舊事重提,不由牽著唇,攜了幾分冷笑。元香知道這臉是要撕破了,笑道:“師伯,這個丫頭就交給徒侄吧。”
棠媛重重哼一聲,臉上的贅肉隨著聲音微微抖動。便有三品醫女揚聲道:
“都散了吧。”
縱然還想看熱鬧,可是高品階的醫女發話哪敢不從,隻好一步一回頭的散去了,似有人意味深長的看一眼顧語菡,神色凝重的淹沒在了人群中。
顧語菡自從喝下鳩酒身體異變,感官也靈敏許多,有人注視她便可發覺,可滿眼看去,唯見一色的白色醫女服裝,又哪裏分得出來。
此事隻怕並不如表麵上那麼簡單。
棠媛黑著臉:“元香你想樹立威望也要有那個本事。你我皆瞧出這人沒治了,不如直接扔出去。否則惹人笑話的可是你。”
顧語菡麵上曆時一沉。元香立在她身邊幾乎打冷戰,棠媛的話顯然讓也元香難以接受:“師伯,隻要有一絲希望也要治一治。”
棠媛冷冷笑道:“你可有把握,你若是治不好,毀了醫館名譽,醫館可不好再留你。”
元香猛一個激靈,兩人雖然有一階之差,棠媛是堂堂五品,元香卻是高館主徒孫,副館主之位空懸,元香再過兩月過了考核便可晉升五品,私下裏少不了明爭暗鬥。此事若出意外,保不齊棠媛找理由把她轟出去。元香不由看向顧語菡:“我……有把握?”
顧語菡往前一步:“婢子相信大人的醫術。”
棠媛目光閃動,倒也不勸了,連聲笑道:“好,我且看你如何治好她,治不好,別怪我沒提醒你。”
元香索性豁出去,回她一嘴:“定不讓師伯失望。”也不等棠媛搭話,叫自己的徒弟:“快抬她進屋。”
趁著醫女們七手八腳抬病人進房,元香將顧語菡往角落裏一拉:“師叔真的有把握?”
顧語菡冷道:“再墨跡,就無把握了。”瞥她一眼:“叫你的徒弟們出去。”
元香哪裏還敢耽擱,一樓並無臥室,卻有供上品階醫女休息的臨時住所,室內一張羅漢榻,待眾徒弟小心翼翼將那叫三兒的醫女放到榻上,忙喝一聲:“好了,都出去吧。”
那三等醫女們顯然困惑為何顧雨涵可以留下來,卻也不敢有異議,聽話退了出去。
將房門關上,顧語菡幾步走到榻前,仔細檢查傷口。覺察元香一臉探究的探過身子,她麵無表情的開口:
“背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