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不再吹噓後,少年沒有說話,微微抬頭,望向前方已經有點輪廓的清河郡城。
想起小時候還在侯府時,每次領著一群扈從惡仆出門閑逛,身後總會跟著這個身材有些幹癟的老頭。
不但如此,還老是喜歡嬉笑著往自個跟前湊,在一幫體魄健壯的打手中間,很是顯眼。
記得有一次,自個在相臨州府境內,跟一幫本地世家公子起了衝突,因為沒有帶夠足夠多的扈從,在將對方狠狠揍了一頓後,也沒當回事,結果被他們召集來的家丁打手們攆的雞飛狗跳,好不狼狽。
而當自己騎在馬上回頭準備放狠話時,卻發現這個老頭跑的賊快,頭上的破氈帽都掉了,頭發披散開來,一雙腿不要命的甩著,很快就就超過了自個,跑在了最前麵。
當時就把他看得一愣一愣的。
娘咧,就這還總是湊在自己跟前吹噓說是高手?
哪門子的高手!?
現在想來,就算以前自己內力不夠強,察覺不出老黃的“高手”風範,可是現在,在經過六年來煉獄般的磨練後,一路走來,自己仍是感覺不出他的一絲氣機波動,就跟普通人一樣絲毫無異。
難不成,這個打架時逃跑第一的老仆,還真她娘的是個武功深不可測的超級大高手不成?
再說了,一個馬夫,能有多高手?
嗬!
想到這,少年心中沒來由生出一股煩悶。
六年來,自家老頭子沒去看過自己一次,如今自個從逍遙島上通過考核,出來後卻連個親人都沒見到,更別提一大堆親衛扈從了。
隻是堪堪有一老仆,一匹瘦馬,一輛破馬車,這算個什麼事嘛!
哪個世家公子不是鮮衣怒馬,仆役成群?
自個可是侯爺世子,卻從小就被扔進殺手訓練營中,進行沒日沒夜的生死搏鬥,有這樣狠心的老爹嗎?
望了望越來越近的城池,少年深深吐了口白氣,轉頭看著車廂內的少女,眼神溫柔。
她沒有極盡妍麗的嫵媚,也並不似春風擺柳般柔嫩,最多隻帶有一絲清秀,皮膚也不如侯府中的丫鬟那般水嫩白皙,相反卻更趨向於小麥色,頭發簡單挽起,更顯幹淨簡練。
要說唯一能夠讓人眼前一亮的地方,就隻有那仿佛飽含情緒的雙眼了,似溫柔,似堅毅,似平淡.....
“雪櫻啊,放輕鬆點,我們已經出了逍遙島,島上那幫老變態們再也管不到我們,現在我們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上,天王老子都管不著!來,多笑笑......”
少女靜靜看著自己公子,嘴角努力勾了勾。
少年望著那張清秀的臉龐,神情有些無奈,伸出手來,止住雪櫻有些恐怖的笑容,撫平她因為費力練習微笑而皺起的眉頭,微微歎了口氣。
“好了好了,不會就不會吧……咱們雖說是個殺手,保持必要的冷酷也沒錯,但讓自己貼近人群,方便刺殺敵人,多笑笑才顯得正常嘛,也更漂亮些……這一點你可別學島上的那群冰山。”
“還有啊,那些家夥都被碟子監視著,一個不少,到時候我陪你去一個一個收拾。”
雪櫻仔細端詳著自家少爺,如深穀幽泉的眸子中一絲亮光閃爍,良久,輕輕點頭。亦如七年前的那個寒冬。
雪花漫天,紛揚如席,冰雕雪砌,一片琉璃世界。
天氣放晴,寒風冷冽刺骨,一個裹著破爛髒袍的瘦弱小女孩蜷縮在街角,八歲模樣的年紀,滿是泥垢的發絲上結了一層冰霜,手指上滿是凍瘡,跪在結冰的冷硬地麵,不停的磕頭。
“公子,求求你們,我願意賣為奴,隻需要十兩銀子,十兩就好的,請行行好,能將母親葬下,求求你們了。”女孩額頭一片青紫,隱隱有血跡。
周圍站著一群上街找樂子的少年公子哥,狐裘錦衾,暖絨皮靴。
神色淡漠,冷眼旁觀女孩的苦苦哀求,嘴角掛著譏諷。
“十兩銀子也不是不可以……”一位身材微胖的少年捏著嗓子,眼神厭惡地看著女孩:“隻要你說一句‘我娘是個賤人,騷猸子,專勾引男人’,我就給你,還讓你吃飽飯,怎麼樣?”
女孩趴伏在泥濘中的瘦小身子顫抖了一下,旋即緩緩抬起了頭,不哭不悲,眼角掛著淚花,卻是不再哀求。
“說話呀!隻要說了,就有棉衣穿了,多簡單的事啊。”旁邊有人起哄,麵色嘲弄。
女孩靠著牆角,髒兮兮的小臉上滿是堅毅。如一株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傲雪寒梅,不屈服。
“你到底說不說!”胖子少年眼神凶惡,如同一頭嗜血的猛獸,上前一步,猛地踹了女孩一腳。
嘭!
女孩瘦小的身子撲倒在地,悶哼一聲,忍住疼痛座起身,額頭上滿是冷汗,咬著嘴唇閉口不言。
嘭!
又一腳,女孩栽倒在地,滿是凍瘡的小臉上帶著倔強,帶著不屈,咬緊牙關,冷冷地看著胖子。
胖子少年怒意更甚,他是有著任務的,原本以為隻是一件小事,稍稍威脅一下,便可獲得豐厚的好處,可沒想到碰了釘。
這讓他顏麵全無,怒氣上頭,也顧不得上頭‘不準玩死人’的命令,狠狠一揮手:“都給我打,往死裏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