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便不做聲,微微點了點頭,便撒手讓春纖做了去。
這事兒倒也便宜,不過使人與晴雯說一聲兒,讓她到府裏走一趟。那晴雯本就熟門熟路,往日也常有過來的,這一回再沒驚動了人,便入了瀟湘館。隻她聽得前因後果,便是豎起眉來,且將寶玉一通罵,後頭又一手拉著春纖,一口應承了事:“再不必擔心,我往顧家托個信兒,早前就常有的,也是順門順路的了。”
她自來是個暴碳似的性情,這會兒話說說罷,便要起身回去,將那事兒完了。黛玉與春纖兩人見她依舊這麼個模樣,反倒要笑,一麵又生出幾分歎息來:偏這麼個好人兒,倒難說親事。
晴雯做事兒利落,一時去了,翌日楊家的嚴夫人便使人送了帖子來,後頭更是自己親自過來,且與賈母、王夫人敘了溫寒,又道:“卻是我們家裏人少,歡兒且要定了親事,我瞧著她整日不自在,偏女兒家害臊,竟隻藏在心裏不說,倒是有些懨懨的。我想著京中她也少伴兒,唯有林表妹卻是極親近的,便想著請她過去小住幾日。一則也是散散心,二來也是幫我一把,竟與那丫頭說說話。”
她這般鄭重,就是賈母並王夫人兩個也不好再說,隻得應承下來,心裏拿準了必要瞞著寶玉的。因著如此,黛玉眼見著被接了去楊家小住,寶玉那裏卻依舊絲毫不知,隻與紫鵑雪雁兩個每日裏嘰咕,倒是頗為安樂。王夫人瞧在眼中,恨在心底,隻不好說什麼。一時被賈母敲打了幾句,她且生出幾分悔意來:瞧著林丫頭那模樣,並沒有與寶玉牽扯的心思,否則再不能這個時候還離了去。偏自己想岔了要放出風去,如今那陶家的事兒未曾做定,寶玉先鬧出這麼一番事來。有的沒的,後頭老太太又生出念想來,豈不是誤了大事!
她一麵想著,一麵暗歎,再沒想的,黛玉此時正自惱恨。
原來寶玉鬧出那麼一番事,黛玉心中便有幾分不自在,又覺傷了顏麵名聲兒,且有春纖那件事在,一發預備往楊家多住幾日,也是避開的意思。因著如此,她便想將紫鵑喚過來,也是囑咐兩句,必要閉門鎖戶,仔細門庭。誰曾想,使了人去說,那頭竟不願放紫鵑回來,且說甚離不得等話,聽得黛玉麵皮發紫,卻又無可奈何——總不能為著喚紫鵑過來囑咐這一件小事,生要鬧出話來。
她隻得令小娥暫且領了瀟湘館的一應事體,閉門鎖戶得不要輕易走動,又使她囑咐紫鵑好些話,方自忍氣吞聲而去。為著這個,她在賈母王夫人麵前都是淡淡的,垂著眉頭略說兩句話,便隨嚴夫人而去。且不說賈母並王夫人都生了幾分不喜,就是春纖也覺出不對來,忙勸道:“姑娘心裏明白便是,何必麵上做出神色來?老太太、太太那裏,總歸是長輩,必要恭敬親近些才是。”
黛玉眉眼倦怠,麵色暗沉,一時長長歎了一口氣,眸光猶如一泓靜水,泛著水光:“我如何不知。舊日裏色色都是做了齊全的。可如今瞧著又如何,她、她們,終歸是兩姓旁人,並非自家人。若是小門小戶,許是還省了那麼些事兒,偏是家大業大思量也多的。如今我瞧著,這裏頭也就那樣兒了。難道因著我這一會兒的臉色,她們便要怎麼了不成?總歸大麵上過得去的。”
春纖聽得這麼一番話,一時也默然了。賈家待黛玉麵上是不錯的,依著書裏說來,便是三春也要靠後,就是湘雲也是頗有豔羨之意。然則,旁個不提,就紫鵑試玉那一件裏,襲人過來報信,黛玉聽了後嘔出藥來咳嗽難忍,她可是說一句話幫一把手過?隻是一味說著寶玉如何如何,竟自冷眼旁觀黛玉病態。這固然有襲人暗中不喜黛玉這一條,可也能說明,黛玉在賈家的尊重,也就麵上浮著的薄薄一層罷了。
想著這個,春纖不由道:“姑娘說得雖有理兒,到底麵上且要顧及。今番也還罷了,總有寶二爺那一件事在,便在楊家多住幾日也是使得的。可日後卻不好總這麼著的,好不好,到底府裏還有收養姑娘的恩情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