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茜展信一看,也由不得長歎一聲,心裏有幾分悶悶的——那尤二姐、尤三姐果是逃不過去,饒是如今與頭前不同,竟還是雙雙亡故。好在後頭提了迎春這一件事,她雖覺得也不是好事兒,但想著迎春總歸是從那中山狼孫紹祖手中逃脫出來,如今又有身孕,還有幾分指望,心裏方好過了些。
既想到了這裏,她免不了再三想了原書中的好大夫,胡君榮那等無德庸醫再不必提,後頭又有個王太醫,倒是家學淵源,也有才幹,隻南安王府那等人家,必是早請過了的。細細算來,隻有頭前與秦可卿診脈治療的儒醫張友士,算得一等的。其醫理極深,為人也不亢不卑,與宮裏的太醫又從屬不同,許是能有個轉機也未必。
這般一想,顧茜提筆將那張友士的首尾細細論說明白,也略略提了那王太醫。至如黛玉憂愁之語,她也著意勸了,然而轉筆又寫了一些大夫極緊要,須得仔細等等言語,倒將她傷春悲秋之意抹去,隻說醫德醫術的緊要了。
黛玉得了信,不由一怔,待得細細尋思後,便曉得顧茜之意,不過是想將自個兒心思轉開,且放在旁的上麵,而不拘在衰亡病故一類事上,將及父母身世,自怨自傷。由此,她便長歎一聲,道:“倒是我無能,常日裏隻想著這些,竟還要她在那頭,且要擔憂。”
“姑娘既是曉得旁人擔憂,可不還自保些?”紫鵑見她得了顧茜的信,便說了這麼一番話,就知裏頭的緣故,當即話頭一接,勸道:“我也知道,那尤姨娘到底也是知道的人,又生得標致溫柔,如今忽而就沒了,姑娘心裏自然也有些不自在的,可也沒得為了她,倒不顧自個身子的道理——前兒咳嗽才好些了,這兩日又傷神,眼瞧著秋去冬來,越發要仔細才是。”
黛玉便嗔道:“我才說了兩句,倒引來你這一車子的話。”口裏雖這麼說著,她卻比頭前舒展了些,又將顧茜薦大夫一事說來:“也是我們聽說過的,原也使得,隻那霍家也是富貴,想來未必用著。”
“再如何,也是姑娘的心意。”紫鵑想了想,便道:“如今二姑娘月份也大了,偏遇到這樣的事兒,她又不是那等剛強精幹的,一時或傷神傷心,隻怕傷著了胎兒。姑娘送一封信去,或再添點兒旁的,總也是好的。”
這正是黛玉心中思慮之事,見紫鵑也如此說來,她便點了點頭,又想到探春惜春本是姐妹,與旁個不同,便在後晌略略提了兩句。她們正也想著這個,一時湊了在賈母跟前提了兩句,隻說姐妹之情,果得了允準。又有寶釵湘雲寶玉等,各個備下了些東西,使人一齊送到霍家。
那南安王妃聽說如此,忙令人接了去,又送到迎春的屋子裏,口裏且要笑道:“他家的姐妹兄弟,倒是好個情誼,竟是極好的,難怪她心裏總也念著。”說是如此,她想著賈家原也是舊人家,且又使人送了東西來,這說是情誼,未必不是顯一顯娘家撐腰的意思,便又將霍長寧屋子裏的嚴嬤嬤喚到跟前來細問。
那嚴嬤嬤原是王妃舊日的心腹,後與了霍長寧總理他屋子裏的事,論說身份,卻還是王妃身邊的,日後還會回去。既如此,她便不將把著霍長寧屋子裏做極緊要的事,隻一心立在王妃這裏。也是如此,迎春一來,她十分盡心盡力,且要將事務俱交與迎春,好回王妃這裏。
不想迎春性情溫順,一應事體俱是規行矩步,又因著王妃十分敬重她。這將將一年的光景,兩人倒十分相得。如今王妃將她叫來詢問,嚴嬤嬤自然如實道來,且與迎春說好話兒:“頭前在不必說。如今一應飯菜湯藥,俱是自個兒經手,時時在屋子裏坐著,但凡三爺醒來,必是上前細問,或茶或水,或畫或書,都自個兒取來,又陪說話,唯恐他煩悶了。奴婢瞧著,很是仔細穩妥。”
王妃自然也瞧過兒子的,當時迎春總退讓三分,立在邊上不甚言語。雖問一聲,必回一句,卻也不過平常。她還道迎春並不十分經心,因想著她月份大了,方不曾提一個字。不曾想,這在她跟前如此,在背後竟又是另外一幅模樣。若不問一聲,自己再不曉得的。
難怪長寧越發敬重喜愛這個嫡妻,原在這些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