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別以為南京所發生的各種事件是例外的。自從去年夏季華北戰事爆發以來,像這樣侵害平民的暴行,即普遍發生於許多不同的地方。
我並不想把各處所發生的事件,盡量加以敘述。因為這樣寫法,決非本書的篇幅所能容納。所以我還是依照上麵幾章的寫法,僅將各大小中心地點若幹外人親自經曆的真實紀錄,作為本章的主要材料。
這些外國人沒有一個不是在中國僑居了許多年,有幾位則曾在日本僑居很久。他們在信內所紀錄的事實印象,並非準備發表,隻準備給關係密切的朋友們傳觀。因此,這些親切的見聞錄形成了一幅直接恰當的畫麵。同時,敘述的公正坦白也飛躍紙上,這一種自我抑製確是各人的基調。因為許多人目前還在原處從事救濟工作,所以我略去了他們的姓名,恐怕一經宣露反而會損害到他們繼續工作的能力。
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日軍初次襲擊沈陽的槍聲,發展到日軍製造“滿洲國”和控製整個的東北四省。從一九三二年到一九三七年,日軍對於華北,尤其對於平津一帶,采取逐步壓迫的方法。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盧溝橋事變發生於北平的近郊,揭開了日軍大舉進攻華北的序幕。大批日軍每天開入河北和察哈爾兩省,在十一月底的時候,已達三十萬左右。日軍在占據冀察兩省的大部分中國領土後,又向山西和山東的鄰省挺進。北平和天津迅速地陷入日軍的手中,日軍又開始攻略離北平以南八十裏的河北省會——保定。
下麵一封信是一個中立的外國人寫的,敘述九月上旬到十一月中旬山西境內的情形:
“××兄鑒:我於九月四日離開保定,赴山西的平定,那時保定已略遭轟炸,但日軍在兩星期後始占領該城。到了平定後,我和幾位朋友同居在博愛傳道會內,決定大家不走,等待日軍到來。”
“十月二十三日,我們和山西省會太原間的交通阻斷,二十五日,日轟炸機從上午五時到下午五時,整天盤旋上空。平定城內並未落下炸彈,因為中國軍隊都駐紮在城外。有幾顆炸彈落在離城兩裏的營房,有許多炸彈落在相距五裏的車站。那一晚,有許多中國兵經過平定城,警察和公務人員紛紛逃避,不知何往。二十六日(星期四),天未破曉時,我們聽到槍炮的聲音,早晨,我們看見塵土飛揚,煙硝彌漫。星期五午後四時,我從窗口遙矚,城牆上已插起太陽旗,接著日軍蜂擁入城。自此以後,我們便在日軍的統治之下生活了。我們住的地方還掛著美國旗。我們住著的房子,屋頂上漆了一麵其大無比的美國旗。”
“挑動戰爭的不管是哪一個國家,戰爭終於是戰爭。我在夏天曾看過一本小說——GONE WITH THE WIND——所以多少了解一點七十年以前祖國內所發生的事情。一千到一千五百個中國難民,麇集到我們的院子來。得勝的軍隊在占領一個地方時,第一個星期常常充滿了不可形容的罪惡。難民中間有許多姑娘或年輕的女人,她們最需要躲藏。我舉一個例子,可以看出日軍怎樣窮凶極惡地搜索婦女。有一個人家,母親病在坑上,不能動彈,把女兒藏在非常狹窄的一口木櫃內。日本兵到處尋覓年輕的女人,甚至在夜間還要闖入幾次,看看是否有女人從什麼地方走了出來。那姑娘潛伏在木櫃內,既不敢自由呼吸,也很難照常飲食,過了兩天兩夜,家人才能夠設法把她送到一個教會的收容所。有幾百個女人匿在附近的礦山中。一位美國籍的看護婦救出了其中的兩百人,她們已經餓了兩日多。還有一部分則因走漏風聲,給日軍拖去。我們的教會在城內設立收容所三處,在城外設立一處,其中有一處因為不屬教會產業,故不能懸掛美國旗。一天,兩個日本兵越牆而入,搶去了兩個姑娘。C君趕到的時候,日本兵幸而尚未及加以奸汙。在最初幾天的恐怖時期,外僑輪流在各收容所值班。晚上,我們的屋子裏睡了七十多個姑娘和少婦,其他外人住宅也同樣擁擠。你可想而知我們是既不能解衣而臥,也不能安然入眠嗬……”
“大軍過境後,平定即成為日軍的糧站和兵站,因此常有許多軍隊來來往往。從前線回來的軍隊要休息幾天,大事奸淫擄掠。兵士和戰馬侵占民房,屋子內隻要有他們喜歡的東西,可以隨便取用,家具、門窗及任何木器,都作為起火取暖的柴料。我曾經視察過幾家民房,除了磚牆和齷齪的地板外,一無所餘。第一批回來的日本兵,在城內休息了四天,所有書籍文件,均經任意翻閱。他們要什麼東西,就拿什麼東西,要傷害什麼人,就傷害什麼人,店鋪和住宅一樣,都弄得空空如也。要是還有什麼東西剩留的話,一定給第二批回來的軍隊取去。任何人的衣服如與軍服有任何相似之處,就立遭槍殺,不加究問。我知道有一個人因著了灰色的內褲,便給日軍戳殺。為日軍抓去充役的人,如一時猜不透他們需要什麼東西,就送掉性命。這樣的故事,不計其數。然而,這卻是戰爭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