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著他,終至不周山下,傳說中,不周山是人界通向天界的唯一途徑,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隻為這一句古老傳說,她幾乎走到了西北之盡,看著眼前裂開的大山,久違的笑意重現在她的臉上。
她終究還是遇見了神明共工,“你跋涉至此,便是為了他嗎?”人首蛇身的共工居高臨下,冷冷的問道,“不錯,隻要能救他,怎樣都可以。”她的眼神略顯空洞,隻是癡癡的瞧著懷中的男子,“隻剩一口氣了,活不成。”共工瞥了一眼她懷中的男子,劍眉星眸,卻生氣寥寥,“我把七世福報給你,作為交換,你救他一命。”她眼神堅毅,誌在必得,共工不由一驚,天下竟有這樣傻的人?隻是為了一介將死之人,不惜毀了自己的七世福報,真的值得嗎?
“過了這一世,你與他便再不相識,為一世而毀七世,本座聞所未聞,本座可以救他,但卻想與你這癡兒一賭。”共工饒有興趣的看她一眼,他自上古受封水師正神,活了千萬年,也寂寞了千萬年,看遍世事,卻獨獨沒有見過癡情如她,他有一個想法,或者說,他很想看看,這女人的癡究竟能換來什麼,這一世和後七世的交易究竟能否等價,“賭?你要賭什麼?我怕是沒什麼可以給你。”女子自嘲一笑,輕輕捋了捋鬢角的青絲,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唯一剩下的他也即將失去,她害怕,怕又回到原點,獨自一人來來去去無牽掛,這於她不是灑脫,是折磨。“本座賭你會後悔,後悔今天的賭。”共工收斂冷意,轉而輕蔑一笑,“若是我贏了呢?”她亦是淺淺一笑,“你贏了,本座救他之情便一筆勾銷,若是輸了,亦不要你七世福報,單隻要你這一世的生魂,如何?”
交易達成,他活著,身體康健,一切好似從未發生,沒有好奇眼前的山為何如此奇偉,沒有好奇眼前的佳人為何如此憔悴,帶著她,返回他的王城,他不在的日子裏,發生了太多的事,政局動蕩,鄰國蠢蠢欲動,他憂心的實在太多,但似乎這份憂心分給她的那份實在太少,以至於給她一種錯覺是根本沒有。
但她依舊笑語嫣然,隻因她終於又可以伴著他,終於可以不用再走那樣遠的路,走到西北之盡,她實在太倦了,倦到當得知他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娶鄰國長公主時甚至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為何,要如此待我?”她幾乎是笑著說完這幾個字,邊笑邊流淚,亦或是笑到流淚的地步,“絡兒,我久久未歸,王城動蕩,娶了她,我就能有足夠的籌碼穩住全局,為了宗廟社稷,我不得已……”後麵的話她並沒太聽的進去了,不過也隻是一個意思罷了:她所能給我的,你給不起。
她仍是當初那個她,總是帶著淡淡的笑意,絕望也曾有過,是在他奄奄一息的時候,可是他活過來了,她的結局卻仍舊是絕望。但是他似乎忘了些什麼,忘了她對他的恩情,又或者說,他根本不覺得她犧牲了什麼,不過也對,她本就一無所有,也就沒什麼可以犧牲。
“你是不是覺得,你是理應活著的,而我,生或死,本也就是無所謂的?”她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漠然問道,“絡兒,你待我有恩,天下萬民皆會感念你的恩德。”她大笑,自己的絕望之言竟也隻能換他一番這樣的荒唐話,不過她卻沒再流淚,畢竟,她不願做不值得的事。
“我要走了。”她來到他的書房,並不是要爭取什麼,隻是想看看最後的結局,想看看這場自己親手種下的刺如何在自己的心中瘋長肆虐,雖然痛,但是她習慣了。“你多保重。”他手中的筆微微一頓,甚至沒有多餘的時間抬頭看她一眼,依舊不停的批閱著奏折,他實在太忙,忙婚事,忙社稷,於她,他是有些愧疚的,但是,也隻是有些愧疚而已。“是我輸了。”她似是自言自語,他不明所以的看著她,手中的筆也不由停下,“那麼便是本座贏了,代價你應該明白的。”共工的聲音冷冷,似從遠古而來,有震人心魄之力,“生魂你可以拿去,不過我還想做一筆交易,還是用七世福報。”她笑意凜然,“我知道,要他的命。”共工似乎早知她此舉,戲謔的看了愣神的他一眼,“不,我要,亡了他的江山。”她淺淺一笑,化作飛煙,再尋不見。
我早知這世上從不缺癡情之人,癡情易,長情難。最悲哀的莫過於心死,既然你將我傷的體無完膚,毀掉我所有的情感,那麼我奪去你所珍視的一切,應該也是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