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旨黃泉毀姻緣“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月華如水,清冷的身影在大理石磚上拉的老長,長長的一聲歎息,難掩情殤。“夜深了,殿下。”內侍躬身立於寢殿角落,聲音不大,但足以打斷高演所有的思緒,不由微微皺眉道:“是什麼時辰了?”內侍垂首答道:“醜時已過。”“醜時醜時…倒也不算很遲,還來得及才是。”高演喃喃自語,忽然轉身,目似寒星,盯著那內侍,“你守在此處,傳本王命令,擅入者一律杖斃。”
天青色的藕合紗衫從內侍眼前掠過,沒等他開口說什麼,人影已然沒了蹤跡,躲過了幾層守衛,輕車熟路的來到了章台,“既然來了,站在門外卻又算怎麼回事?”語氣中恨意極重,但也掩藏不住那一絲關心,畢竟時令已入深秋,寒氣漸起,高演隻是一襲外衫,自然會著涼,“如今是我對你不起,阿汐,我知道你此刻殺我的心都有,我也沒什麼可說。”高演搖搖頭歎息,聲音亦是有些哽咽,想他三歲便承父愛享侯爵尊位,未及弱冠已封王爵,行事果斷剛毅,手段亦是強硬,無人不服,現如今卻連累心愛之人一家慘死,如何能叫他心安?即便他親自來瞧她,也並非為求原諒,大錯已鑄成,亡羊補牢的典故如今是行不通的了。屋內久久的沉默,別苑靜的可怕。
良久,“你瞧,楓葉紅了,終究要落的,非人力所能留,我一家乃魏室宗親,你皇兄是何等人?如何會放過?”語氣很輕,輕到仿佛在說一件無足輕重的事情,高演心裏一沉,他太了解她了,元汐,堂堂魏室皇族公主,如今全族都被大齊皇帝誅殺,隻因她是自己未過門的妻子,是大齊的常山王高演的嫡妻,才留得一命,可她的恨如何能消?高演出神的望著角落裏的那兩株羽毛楓,這是那年初秋時他送給她的,如今竟這樣紅豔了,幾乎能灼傷他的眼,不禁喟然長歎一聲,“阿汐,高演並不能給你什麼承諾,但隻求你一條,好好的活著,不為我,亦不為你自己,權當為你拓跋一族枉死之人。”
屋內紅燭靜靜落淚,焰心時而顫抖,紅光映襯著桌旁人姣好的麵容,膚如凝脂,溫婉如玉,眉若遠山含黛,氣如幽蘭含香,丹唇外朗,秀澈清靈,真可謂是嫻靜猶如花照水,行動好比風扶柳,一派天然的風流冷豔。元汐修長的手指已然捏的發青,倒並不覺得多疼,心裏太苦,別的自然便不算什麼了。慘然一笑自語道:“拓跋汐啊拓跋汐,他們是兄弟,高洋那昏君待他那樣好,大權盡付於他,他如何會為你與高洋反目?”默默斟滿手中玉杯,如水的雙眸中殺機盡顯……
時光匆匆又三年,“皇兄,臣弟來遲了。”高演一襲墨色錦袍,發髻被金冠束著,腰間圍著小龍穿花玉帶,跪侍龍榻前,語氣聽不出任何感情,寢殿內淡淡的燭光難掩床上人慘白的麵容,“你來了,朕等你好一會兒了,不過來了便好。”高洋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意,他最信任這個弟弟,卻也最害怕這個弟弟,論才能,這一輩兄弟中隻有高演和高湛能擔大任,而他高洋不過是命好罷了,如今他這一病不起,稚子高殷年幼,主少叔壯,他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見高演並不答話,高洋淒然一笑,喘了好一會兒:“你還是怪朕處決了元蠻一族人是不是?還是怪朕壞了你的大好姻緣?”高演抬頭,直麵高洋的目光,冷冷道:“皇兄英明睿智,果敢勇毅,尤其是鏟除異己方麵,臣弟自愧弗如。”高洋不禁大笑,幾乎落下淚來,“是了是了,你到底還是怨懟於朕,隻是朕不明白拓跋氏那個女人真的值得你待她這樣好嗎?她真的懂你嗎?”高演默然半晌,起身走至床邊,端起藥碗,輕輕一嗅,莞爾一笑道:“皇兄的身子都被酒色掏空了,還總以朱砂修補,這些庸醫倒是很有意思呢。”高洋聞言一愣,旋而大笑,淚如雨下,“阿演,朕待你不薄,國家大事均是你說了算,你為何,為何處心積慮算計於朕?”高演神色一黯,丟下藥碗,搖頭歎道:“阿汐為了我可以不做她的大魏公主,嫁於我,可你卻算計於她,算計於她一族人,你坑苦了我,坑了我一輩子你懂嗎?!”話到最後,高演幾乎怒吼,英俊的麵容幾近扭曲,“罷了罷了,我畢竟不是你,不知你之樂,亦不知你之苦,如今我是不成了……”高洋落著淚喘氣聲越發急促,枯瘦的手抓住了被角,緩了緩又道:“這皇位本就是你該得的,隻是祖製尚在,殷兒年幼,將來這皇位你奪便奪了,隻求你饒他一命便罷了……”高演冷冷一笑,走近高洋,居高臨下,“皇兄大可不必欲擒故縱,你說你待我好,嗬嗬,不過是你根本無力與我鬥的托辭罷了,這幾年你果真沒薄待我嗎?真的沒動過殺機麼?你隻道我稀罕你這皇位?你道我不知你是如何殘害兩位皇弟上位的?”言罷卻不由戚然,因為高洋不知何時已然撒手人寰。默默為他闔上雙眼,高演的淚水終於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