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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診斷書的時候,維珍就在想,自己是不是走的太遠了。
不管從哪個節點回顧人生,時間對於維珍來說都是匆匆而彷徨的。生活隻可向前,十年前的大雨中她這樣告誡自己,就這樣吧,不要回頭,不要停下腳步。她的耳邊響起一串沉悶的鍾聲,告訴她上課的時間到了,她不能再耽擱了。可是,無論她多麼想快些走路,她的腳步卻如千斤般沉重。有人和她一樣忘記了帶傘,匆忙穿行在雨幕之中,或者,站在屋簷下避雨。
維珍看了眼周圍,她失去了方向,站在馬路中央。她剛剛送走了一個人,結束了一段曖昧不明的關係,她的腦海中刻下了那個人離去的背影,在這漂泊的大雨中,然後即使過去了十年,或者在維珍的一生中,便再也揮之不去了。
她依舊站在原地,大雨衝刷著她的心,讓她漸漸看清了自己,才明白那些不經意上揚的唇角,偶然的一瞥,內心無以言表的悸動,都隻是因為,自己也像對方一樣在意。但是她錯過了一個時機,傷害了一個人,留給了自己無盡的悔恨。偶爾,維珍會天真的想,時間會衝刷一切,她隻管將悲傷交給時間,繼續走自己的路,然而慢慢的她發現,越是想要刻意忘記的,越會像蔓草一樣在心裏生根發芽,最後竟然長出枝條來,將她和過去緊緊相連。她輸給了自己,別無他法隻能懷抱著過去艱難的前行。
從此以後,維珍變得更加的“自我”,再也沒有誰真正的走進她的世界,她也沒有刻意的去靠近誰。所有這些,在地球另一邊的陸原並不了解。或許,誰知道呢,痛苦會生出苦澀的花朵,裝點本就貧瘠的生活。慢慢的,她試著原諒自己的錯,並且懷抱著一絲可能幸福的希望生活,就這樣走過了十年。然而如今,一切即將到達終點,她努力了那麼久,卻始終走不出親手攪起的命運的漩渦,她的幸福,她的希望,她的愛全都敗給了她心裏的那份愧疚,還有那一句沒來得及說出口的“抱歉”。
維珍握著診斷書走出醫院,回想著醫生說的話。生活中瑣碎的小小的幸福就能讓她很滿足,但她從來沒有真正快樂過,生活像一層薄薄的紗,能透過些許陽光,卻經不起風雨交加,她小心翼翼的躲閃著,戰戰兢兢的走到這裏,才發現,像她這樣的人或許就不應該犯錯。她想起了醫生辦公桌上的台式電腦,淩亂的辦公用具,還有桌角的一盆她叫不上名字的綠色植物。她靜靜的聽著醫生分析她的病情,謙卑的像一個學生。死亡,像是一道必須要完成的作業,無論誰都不能幸免。
維珍其實並不懼怕死亡,某一個夏日的午後,年少的維珍站在老家的院子裏,平整的屋頂,孤立的電線杆,低垂的枝葉在陽光的熾烤下在眼前暈開一片蒼白,這些在別人眼裏稀鬆平常的光景,此刻,在維珍的心裏卻透露出死亡的韻味。一絲冰涼掠過,她不由自主的留下了眼淚,光線在她眼前散開,天空變得朦朧,弟弟妹妹在旁邊玩耍的聲音變成了空響,一個奇怪的想法進入她的思想:死亡,也許是像花一樣美麗的吧。那個時候的維珍就在想,她的所謂“生”,並沒有如花開般燦爛甜美,所以她的那個“死’”,或許也不似花敗那般苦澀頹廢。
是的,維珍並不懼怕死亡,她把診斷書放進包裏,平靜的走出醫院,任夕陽將她的影子拉長。。
2013年9月13日,28歲的鄭維珍收到了死神的邀請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