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林煜一直忙到入夜才安歇下來,黛玉忽又過來,憂心忡忡地問:“哥哥,這樣可如何是好?別說是外祖母和母親,就是我,心裏都難受得很。賈家那幾個姊妹,往昔母親經常帶我過去玩的,我們一起吟詩作畫玩笑取樂,姊妹情中極好的,一旦如流言所說,我都不忍……”

林煜請她坐下,叫丫鬟送來一杯熱騰騰的牛乳,等牛乳漸漸冷下來的功夫,溫言寬慰著妹妹說:“現在這樣是棘手,卻也不是完全沒辦法可想,我明兒再去托人,總之,竭盡全力,也就是了。不過,要想外祖母家恢複到以前的榮華,隻怕是不能夠了!”

黛玉聽了垂淚,道:“唉,隻要人能平平安安地,比什麼都強。什麼榮華不榮華的,不過是過眼煙雲罷了。”

因為今日的事件實在是驚心動魄,兩兄妹都了無睡意,商量合計著竟到了深夜,林煜幾次催促黛玉去睡,黛玉隻說睡不著,想和哥哥說會兒話,林煜隻好又叫人端來一些精巧的細點,叫妹妹略用些。

正說著,忽然丫鬟來報:“大爺,外麵有個人找,說是一定要見您,問他是誰,他也不說。偏生頭上戴著個帷帽,也看不清楚相貌。奴婢們思忖著,大爺就不見了吧,萬一是什麼懷著歹念的人呢。”

林煜眉頭一皺,道:“不可!萬一有什麼要緊事呢。現在正是風頭正緊的時候,故意在衣著上掩人耳目的也有。我去看看,別誤了事。”

林煜又轉身對黛玉說:“妹妹,我這會兒去廳堂那邊看看,你要是沒別的事就早些回屋安歇了吧,這個牛乳子喝下去正好助眠。”

黛玉點點頭,說:“是。哥哥請自便,我這就回去了。隻是——為了外祖母家的事情,母親這段時日未免會心緒煩亂,哥哥能時常回來開導著她一些也好。”

林煜來到廳堂,待四下裏人散開之後,那人才把麵上遮著的帷帽摘了,低低地喊了一聲:“煜表哥。”

林煜訝然道:“環兒!”

果然是賈環。

賈環一個箭步上前,拉住林煜的胳膊,仰起臉,說:“煜表哥!那一日一別,沒想到再一見麵,竟會是這般田地!我都差點成了階下之囚!”

林煜見他眼中淚光閃爍,忙安慰說:“別擔心,我們正在設法,看看能不能……府裏的別人不好說,你是肯定沒事的,我……”

說到這裏,林煜也說不下去,賈家跟太子案攪合在一起,斷然是不能善了的,賈家位列四大家族,與其他三家同氣連枝,往日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這一次賈府落難,其他三家不光是不敢伸以援助之手,甚至把關係撇清,隻恨不能劃出一道界限來,和倒黴的賈家離得遠遠地才好。

說起來淒涼,現今,除了林家兩父子明確表態肯幫忙,往昔根深葉茂的賈府竟然如被遺棄鬧市的嬰兒一般,毫無脫罪的辦法。

林煜忽然想起昨日陪著賈母去牢獄等處並沒有見到賈環,當時心裏還疑惑呢,現在才反應過來也許是因為賈環機靈,又沒有長住府裏,聽到消息可能就早早地避了開去,暫時免去了牢獄之災。

賈環勉強笑了笑,說:“我自己如何都在其次,主要是看著姨娘也被捉了去,下落不明,心裏實在惶急,卻也暫時沒法子,愧為人子啊。”

林煜忙說:“這個你放心,我和九殿下說了這事情,殿下亦是深表同情,他說了,府裏的知名人口,比如襲了爵位的兩位爺,還有賈才人的生父生母都是要犯,暫時沒什麼辦法可想,像你和你姨娘這樣的,說句不好聽的話,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肯定能設法搭救出來的。”

孰不料,賈環聽到九殿下的名頭,反而直脖瞪眼,道:“我不要他救!當初就是他密告皇帝害得我們一家人倒大黴的,現在又來假惺惺地救什麼救!”

林煜大吃一驚,抓住賈環的衣襟,問:“誰跟你說的是九皇子密告的?”

賈環倔強地含著眼淚,搖著頭,說:“我也不知道,我是聽別人說的!不過,若真是那樣,我寧可一起坐牢砍頭,也不要他救!”

林煜的心像是給人猛擊了一下,有些喘不過氣來,他鬆開賈環,悶悶地勾頭想了一會兒,說:“不會的。這種事情,他不可能不和我商量,就自作主張,何況是這樣的事情?我去問問他!”

也不管這麼晚了,宮門早就關了,林煜提步就要往皇宮而去,才走到院子門口,忽見一群丫鬟婆子們慌亂地往前跑,在這靜寂深夜尤其顯得突兀荒誕。

林煜喝道:“大半夜地,你們亂跑什麼?”

幾個丫鬟婆子停了下來,一個膽子大的慌裏慌張地說:“大爺,我們是聽說太太院裏出了大事了,還說死了人了,才慌了神的,求大爺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