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一二七年春天,金兀術的馬隊踏破了北宋首都汴京(今日的開封)的大門,擄走了宋徽宗、宋欽宗兩位皇帝,結束了北宋王朝。曆史上把這稱為“靖康之變”。《宋史》作了如此的記敘:
夏四月庚申朔,大風吹石折木。金人以帝及皇後、皇太子北歸。凡法駕、鹵簿,皇後以下車輅、鹵簿、冠服、禮器、法物、大樂、教坊樂器、祭器、八寶、九鼎、圭璧、渾天儀、銅人、刻漏、古器、景靈官供器、太清樓秘閣三館藏書、天下州府圖及官吏、內人、內侍、技藝、工匠、娼優、府庫蓄積,為之一空。
好一場浩劫!把整個民族拋入水深火熱之中。空前的大動蕩,到處是“勤王”的兵馬,到處是逃難的人流……
這年正月,宋徽宗的第九個兒子,被封為康王的趙構在南京即位,不久改年號為建炎,他就是後來定都杭州的宋高宗。高宗即位,給在民族危機中惶惶不可終日的士民點燃了希望之火,至少結束了“群龍元首”“國元君主”的局麵,於是那逃難的人流湧向了江南……
當然,這人流不斷地分化、改組,因為在他們的身後經常出現如狼似虎的馬隊,而他們卻象無主的羔羊任憑馬隊踐踏、蹂在這人流之中,有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別看他儒巾破舊,衣衫襤樓,但破衣爛衫,藏不住氣宇軒昂,那雙炯炯有神的大眼晴足以顯示他不凡的風采了;麵容十分腠悴,高高隆起的顴骨越發添了清臒,然而,那飄逸的美髯,那隆直的鼻翼,都使他有種仙家的風骨,令人肅然起敬。其實,他並非仙人,乃是北方產著名的郎中,世代儒醫,也世代清貧,到他這一代是第九代,遭際這戰亂世道,隻能顛沛流離。他姓華,名宏,據說是三國時名醫華佗的後裔,卻失了考證。
此時他攀登在崎嶇婉蜓的山路上,這對一個年逾花甲的老人來說,自然分外吃力。但他不忍目睹同胞們備受蹂躪的慘象,還是披荊斬棘,寧讓渾身血跡斑斑點點,也不肯聞聽同胞的慘叫聲他終於登上了江岸的一座小山山巔,浩浩蕩蕩,一瀉千裏的長江就在腳下,這時,老人才停下了腳步,長籲了一口氣。
就要過江了,他感情凝重地回過頭來,雙眼蓄滿了淚水,眺望著江北的廣袤大地。
故土在哪裏,家鄉又在哪裏?那裏隻是遍地狼煙,到處是垂垣斷壁,燒毀了的破牆上沾滿了鄉親的血跡到處是碎屍白骨,不瞑目的裸屍上踏滿了獸兵的鐵蹄。望著那尚未消散的滾滾的塵煙,他似乎隱隱約約聽到了同胞淒厲的慘叫聲,婦女們絕望的哭泣聲……
啊!國破如此,家又焉存?
他,潸然淚下,肝腸欲裂……
倔強的老人平生絕少流淚,生平最堅信的格條是“泰山坍乎前而目不瞬”,麵對強寇他可以怒目而視,可如今,麵對破碎的河山,他卻再也忍不住淚水了……
眼前一個人也沒有,真如他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親人一樣。他放聲大哭起來,哭破碎的祖國,也哭自己悲慘的命運。
怎麼能不哭呢?
金人的鐵蹄毀了他的家,一次比一次徹底。最初,是奪去了他的嬌妻,這次,又讓他失去了兩個心愛的女兒……
他記起了那刻骨銘心的一幕。
幾個滿臉橫肉的金兵闖進了他的茅屋,陰用怪氣地喊:“老東西!你他X的跑這鬼地方來了,藏得好嚴實,讓老子們妤妞!”
他對這群殺人越貨的“不速之客”根本就不予理睬,好像她們根本就不存在似的,照舊讀自己的醫書,不過在心裏卻罵邕:“我東躲西藏,還不是讓你們逼的?我躲進深山裏,也沒能乸過你們的魔爪,你們這些傷天害理的禽獸,難道害死了我的嬌風還不夠嗎?”
想到他的愛妻嬌鳳,他恨得牙齒發癢,真想用菜刀劈死幾個眼前的獸兵,可是他畢竟隻是個草藥郎中,手無縛雞之力,隻好把握咬在了心底,值得慶幸的是,他把兩個女兒金蘭和銀蘭早早地藏好了,估計眼前的幾個獸兵是無法逞暴的,當然,他也擔心果真他們翻箱倒櫃地攤——這些獸兵是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的。
誰知,這幾個獸兵卻一反常態,不僅沒施展殺人放火的本頤,反而彬彬有禮地開口了:
“老頭兒,我們大帥有請。”
華宏心裏納罕:請,大帥請我?為何?是患病讓我施醫?
郎我就——
“走吧!莫讓我們動武——”
他終於扔下了醫書,跟著這幾個如虎似狼的金兵到了金兀術陽大營。
大營裏四日冷冷相對。
華宏:奇怪!這賊酋滿目凶光,卻滿臉紅光,再看那身體,真可謂體壯如牛,沒有一絲一毫生病的跡象,那我來這裏又派得什麼用場?他真願老天爺降臨一場瘟疫,那時我再來這大帳之中,不消一付藥就可雪我心頭之佷,可惜——這瘟頭兒竟如此健壯,使我這著名郎中竟毫無用處……
金兀術:奇怪!就這麼個糟老頭子也值得軍師大動幹戈?指名道姓地非要他不可?他又能有什麼本事?不過一草野郎中而口。你看他那眼神,分明有一種桀微不馴之光,這樣的人留在軍中,早晚是個隱患,可是軍師又再三關照,又不能馬上殺掉……
就這樣,四目相對,各自在心裏說話,都不露聲色,既無寒曉又無交鋒——真是金營大帳之中的奇跡。
好半響,金兀術開口了:“你就是那個華宏了”。
“不錯。”華宏昂然回答,“行不改姓,坐不更名,想來叫華宏不叫華宏都不會成為被殺的口實吧!”
話說得拗口,金兀術聽不大明白,他一下子得了徽欽二宗的六宮粉黛,三千佳麗,弄得精疲力盡,那耳朵就頗有點不聰不明。這陣子就越發感到老頭子絮絮叨叨討厭,於是把多毛的大手一揮,說道:
“讓他滾吧!我這裏卻不養活‘棺材瓤子’!”
華宏這才逃脫了性命。
可是,當他趕回山村時,卻發現兩個女兒不見了。
他在女兒隱藏的草垛附近,仔仔細細地尋覓,沒有女兒的身影,也沒有撕打過的痕跡,女兒失蹤得神秘……
他在村落裏尋覓,因為金兵的突襲,鄉親們都逃走了,到處都是硝煙,到處都是被遺棄的瓶瓶罐罐,沒有人跡,也沒有音響“金蘭!”他聲嘶力竭地喊。
回答他的隻有深山的回音:“金蘭——”
“銀蘭!”他擴著嗓門叫。
冷寂的山澗裏隻回蕩著他自己的聲音:“銀蘭——”
他在深山陡澗裏徘徊,隻在九龍潭邊發現了金蘭一雙鞋。
“難道孩子們會因為自己被金兵帶走,尋了短見不成?不會吧!金蘭已經浙大,按照這孩於的性格,也不至於——可是銀蘭呢?銀蘭獨自……”
他不敢想下去了,又拚命喊起來。
“金蘭!”
這次沒有了回音,隻有九龍潭湍急的流水發出嘩嘩,的響,根本不理睬他心急如焚。
“銀蘭!”他又沒命地喊。
湍急的河流似乎理解了他的心情,泛著雪白的浪花滾下山闞,他的銀蘭仍沒有回音。
他頹喪極了,也絕望極了,邁著蹣跚的腳步踱回自己的家門,可是未及進村,就發現了情況異常,原來金兵包圍了村莊,畫了他的圖影要捉拿他。
原來——
他剛剛被捧出金兵大營,軍師哈嗤密就趕來與金兀術相會。
一聽說金兀術放走了“棺材瓤子”,立即槌胸頓足:
“哎呀,我的狼主!你又不是玩娘們兒!郎中是老的好,娘門兒才是少的好!”
“軍師何必為一個老朽動此肝火——”金兀術仍舊不以為然“你是不知道他的價值。”哈嗤密解釋說,當初宋太宗在藩降,暇日裏多留意醫術,藏名方千餘首,皆是驗證奇效者;後來障即位,命懷隱、王祜、鄭奇等人編纂《太平聖惠方》,又搜羅了萬餘首,隻是那般文臣崇信佛教,以不殺生為本,所以遺棄了許多以活物人藥的成方,這批成方有一大批落在了華宏之門。這宇宏乃華氏幾代單傳之孫,不僅醫名遐邇皆知,且秘方定然珍藏不少,找到此人,我正要大派用場,你怎麼就輕輕地讓他‘滾’
金兀術這才大眼瞪小眼,知道自己有眼不識真金,於是慌忙下令去追。
然而,哪裏還有華宏的影子?
他命士兵守株待兔,華宏卻隻身混入南逃的人群。
按說,又是士眾,又是馬隊,要緝拿一個手無寸鐵的郎中也並非難事。誰知華宏偏偏走的是山徑小道,那些騎馬的大兵隻好徒勞往返了。
此刻,華宏就坐在江岸的山上對著江北嚎啕大哭。
哭夠了,他抬起淚眼眺望南方。
迷迷濛濛的煙霞籠罩著號稱“六朝金粉”的石頭城——南京,那些金碧輝煌的樓台亭閣若隱若現地浮在輕紗一般的霧靄之中……那是二片尚未遭受塗炭的土地,錦繡山河在這裏還依然保盧持著它的寧靜、恬淡和秀色。這裏是他的希望所在,他對著這水墨畫般的山河,喟然歎曰:“唉!我已是九死一生的人了,所以活在這世上苟延殘喘,實在是因為大仇未報。嬌妻弱女,都慘遭賊寇毒手,女兒或死或生,都一定備嚐人間苦難,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得彼確信。現時現刻,我這花甲老人,孑然一身,但能生活在太宗王土之上,也堪為不幸中之大幸了。”
老人感慨著,不由得又熱淚盈眶了。
他想想自己的殘生,不由得十分沮喪:“唉!生為男兒,不能建五丈旗為國平賊寇,卻手無縛雞之力,隻能在異族人侵之際,任憑他人宰割,實在是可悲之至;生為醫家,本當行醫濟世,然則,自己平生於盛世無緣,且不說眼前這兵慌馬亂;即使金兵人侵之前,還不是眼瞅著奸佞橫行,吏治腐敗而無能為力?”軍穀世上又有幾時讓文弱書生重整朝綱的?薄技不為權貴賞識,自己也隻能在草野中埋沒終生,固然可以達人知命,但國祚垂危之際,自己的超脫又何嚐不是撻虜刀俎上的魚肉?
老人在沮喪中深深地自責,這種自責幾年來二直象巨齒一樣齧噬著他的心。今天,在他即將奔往南方的時刻達到了頂峰。他憤然不能自持了。
是的,應當奮起。如今康王即位,中興的機遇可能來了,盛曳世之兆未嚐不會降臨。隻要國家有望,自己的餘熱盡管不多,但氣仍可全力以赴。
想到這裏,他忘記了旅途的疲勞,以一種與花甲之年極不相際的健步,興衝衝地往山下走去……
華宏在陌生的土地上,過著清貧的生活,靠著他高明的醫術怬良好的醫德,使不少身患絕症的病人得以康複,人們紛紛替他“傳名”,他才積攢了一兩銀子為“門包”去見主管太醫局的太常寺卿。
老人被冷冷地拒之門外。
太常寺的門衛看著眼前這個人穿著草鞋,戴著布巾,藏青的防袍上還刺眼地補著兩塊碩大的補丁,就從心眼裏瞧不起他。
“什麼,什麼?你這窮酸想見太常寺卿?你知道太常寺卿是幾品官兒?告訴你,我們老爺隻跟上朝的官兒打交道,你遠丟丟地躲一邊去!”
“老朽聽說王老爺是位清官,這才冒昧求見,”華宏老人還艮平靜地說理,“就請諸位勞駕通報一聲吧!”
“真有意思,”一個門衛玩世不恭地說,“王老爺是清官還是陟官,該著你什麼事啦?你他媽的又不是吏部,跑這裏考選起來了。告訴你,老爺今天不會客,你快走,快走!”
“軍爺!我是有事求見,就請您幾位通報一下吧!”
“你少他媽羅嗦!”門衛很不耐煩了,都他娘的把大門兒。
障屬咱們清苦,你看看人家宰相府;再看看人家大理寺,你還來裏窮羅嗦!
華宏老人感歎萬千,他何嚐不知道這衙門也分為三六九等。
本常寺不管文武百官,也不管食貨租稅,要錢沒錢,要物投物,亭權還沒權,唯一涉及到“人”也隻是病人,在亂世之中,常良性命微賤,當然並不十分看重太常寺;貴人特愛性命,可是炙手可熱,太常寺又得奉承巴結,所以這是衙門之中的“矮三摩”,也怪不得他的門衛出言不遜。
老人隻得摳摳索索地摸自己的衣袋。最初他還不信在新朝之始就有這等陳規陋習,現在他不得不佩服眾人有先見之明,隻得“人鄉隨俗”了。
然而,他一邊往外掏銀子,一邊心裏麵酸楚。這倒不是心痛他多日的積蓄——從口腹中硬摳出來的積蓄呀!而是感歎自己的“墮落”,如果不是金人入侵,他何嚐要如此毛遂自薦完全可以自許為終生白丁,老死山林,雖然未免清苦,但卻怡然自得,何必來看這些虎狼差人的冷臉,受他們這種閑氣?現在,居然要腆著臉兒向他們表示“贄敬”,遞這種窩囊透頂的門包了。
“諸位軍爺,在下知道你們很辛苦。這點銀兩不成敬意,還望哂納——。”
那幾位把門的軍爺最初聽說有銀兩,一千個都回嗔轉喜,眉開跟笑,及至看清了擎在老人手中的不過是區區一兩銀子,一個個早就把臉拉長了:
“去,去,去!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還來這一套!道君皇帝宋徽宗就是讓你們這一套送到五國城(金人囚禁宋徽宗、宋欽宗的地方)的,你們還不思悔改!”
華宏老人一下子傻了眼。
天呐!怎麼一沾了點衙門,翻雲複雨的本領就如此令人瞠目結舌?剛才正是他們露骨地暗示索要門包,現在立即就見少而翻臉。他並不情願奉獻,反而成了貽誤國事的罪魁禍首!
他由此而想到了“中興”。中興的希望又在哪裏?這才幾天呀!當年在開封城裏盛行的一切,在臨安都變本加厲了。太常寺號稱清水衙門,門衛尚且如此,其他又何足道?王寺卿素以清官聞世,其門衛尚且如此,渾官又待如何?
老人真是欲喊無聲,欲哭無淚喲!
但他仍是執拗地守在大門口,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黑漆的大門門衛訕笑:“你這癡老頭兒,隻怕等到天黑,也見不到我們老爺。”
“那我就從天黑等到天亮!”
果然,門衛不再理睬他,好像他這個兩鬢慘白的長者根本就本存在似的。
夜幕降臨了,帶著料峭寒意的風也一陣緊似一陣地刮了起淶。老人站得太久了,覺得那雙腿木木的,似乎不再屬於自己,而那件破舊的長袍,似乎也變得單薄了,抵不住那陣陣襲來的寒鼠老人的心收緊了,他不知道身子冷,還是心裏冷,到江南的所見所聞都足以冷了他的心,他那心頭之火滅了,隻留下複仇的種子,哦,哦!不對了,不對了,那長袍變得沉重了,他那上了年紀的身軀似乎不能負載。老人弄不清是壓在身上,還是壓在心上。隻覺得他那顆報國之心在冷卻的過程中沉甸甸地下墜……
那些索要門包的“正人君了”們早就鑽進娼寮妓館了,把華宏老人孤零零地甩在大門外。
夜深了,更夫敲著梆子,在冷寂的夜空中回蕩著單調而乏味的音響。
這時,突然傳來了雜遝的腳步聲,接著隱隱約約地出現了一陬轎子,繼而有了嚴厲的吆喝聲:“老爺回衙了!”
沒人迎接,住轎之後,掀開轎簾,出來一個老態龍鍾的人,隻見胡須不見臉影,邁著蹣跚的腳步登上了台階。
“什麼人?”這位老者一見廊下有個筆直的人影,立即喊出聲來,一出口卻聲如銅鍾,很有幾分威嚴,“夤夜在此,是何道陘?”
“在下華宏,本是北國世代儒醫,在此恭候老爺足足一天一夜了。”老人說著,就欲下跪,怎奈站得太久的腿不聽使喚,脷哄下跪就疼痛難忍了。
王老爺到底是個清官,並不計較這些,隻是請他人衙說話。
及至點燈送茶,王老爺才看清眼前的人,是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慌忙起身讓坐。華宏很是感動,連連遜謝:“華宏無徳無尢被王大人錯敬,隻是站立太久,就冒昧告坐了。”
華宏便在那硬木太師椅的邊上落了座。
請問華前輩有何見教?
“不揣淺陋,欲毛遂自薦。”
“你會打鐵?”
華宏搖頭。
“你會織甲?”
華宏仍然搖頭。
“你會帶兵?”
華宏忍不住了,朗聲答道:“在下隻是一介儒醫。”
“當今恰恰儒醫無用。”
華宏愕然。
“想我國朝,從太祖太宗說起,是何等尊醫重藥,才使得國醫蔚蔚大觀,開曆史之新篇章,不想今日卻要毀在那些鼠目寸光,急功好利的人手中了。”
王大人搖頭歎氣,對華宏老人解釋道:“我剛才都是些憤激之語,幸無介意。”此華宏這才轉入正題:“老朽已經家破人亡了,我不求俸祿,隻求溫飽,借以化薄技為大宋王朝的中興盡其綿薄,不管是在軍旅,還是在府衙,我都甘之如飴。”
不想,這一番話說出來,王老爺卻連連搖頭:“可惜呀,可惜。我這裏是人滿為患呀!”
“怎麼,難道太醫局裏竟容納不下我這樣一個郎中?”
“言難盡呀!”王老爺身為太常寺卿,隻好苦喪著臉把苦衷略敘一一。
原來,按宋朝的製度規定,翰林醫官院設院使、副使各二人,必須由“尚藥奉禦”來充當,直屬醫院有四人,“尚藥奉禦”是六人,其級別是六品官,比縣太爺還高出一品。從熙寧年間設太醫局,以促進全國醫學的發展。但是,最初在製度上就留下了安插冗員的漏洞,為“以人設事”大開了方便之門,明扯規定了“掌供奉醫藥及承詔視療眾疾之事”的醫宮、醫學,隻供無定員“這一下子可就亂了套。光醫官就有”和安、成和、成安、成全大夫;保安大夫翰林良醫、和安、成和、成宏、成全郎保安郎翰林醫正、翰林醫官、翰林醫效、翰林醫痊、翰林醫愈、翰林醫證、翰林醫診、翰林醫候、翰林醫學等等名堂,不僅迭床架屋,名目眾多,而且庸才充斥,黨爭紛紜。在宋神宗時,額員僅止於四人,到了北宋滅亡前夕的宣和年間,各種醫官竟達九百七十九人。連修《宋史》的人都驚呼“冗濫如此!”
當然,這正是宋代龐大的官僚群中的一部分。一個朝代吃俸祿的人多了,不亡國滅種是一種僥幸。
這些濫冗的官員當然有不少人隨著南渡,如今都為王太常寺卿的沉重包袱這且不說臨安成為首都之後,百廢待舉,自然有不少有頭有臉的人物,薦舉他們的親朋故舊前來太醫局供職,有些根本不知《傷寒論》為何物的人也進了太醫局領俸祿,反正聞員越多,越方便濫竽充數,大家都樂得逍遙自在。本來規定太常寺要“歲終會其失而定其賞罰”的,可是現在又能罰誰?那降庸醫無所事事,可他王太常寺卿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二隻眼,因內越是無所事事者,後台與靠山越硬,小小的太常寺卿別看能在降帝麵前走動,其實是不敢奈何他們的。
王太常寺卿也許因為太孤獨了,也許因為久未碰到同齡兼同行的人能夠靜靜地聽他講,所以竟對著一個初次見麵的人大訴衷降。說完了,又自我解嘲地苦笑:“看我多麼天真,竟對你一訴衷曲,誠如佛家所說,我倆有緣,所以才二見如故。”
華宏慌忙接口說:“老大人以知己待我,華宏深以為是一生大幸。聽君一席話,報國的赤子之心溢於辭表,實在令晚生感”說到報國,我們同病相憐喲!你慨歎報國無門,我又何嚐不是屍位素餐哩。
兩位老人對坐唏噓良久,可也終於成為朋友。一個布衣,一位高官,心有靈犀一點通。
辭行之前,華宏說到了自己藏有不少秘傳驗方,願意貢獻出來。不想身為太常寺卿的王老卻說:“還是留在你那裏吧!放我這裏,隻能束之高閣,蟲蛀蠶咬,哪能濟世?現在是國將不國,人亦醫不象醫嘍!”
就這樣,華宏求職被拒,但卻交了個難得的作官為宦的朋友。他回到草野之間,為患病的民眾施醫送藥,任憑患者饋贈點糧食菜蔬,過著極其清貧的歲月,卻屢次拒絕了王老的饋送。兩人時有過從,但也無非是感歎時局而已。就這樣,歲月蹉跎,很快度過了五個春秋,南宋王朝的開國皇帝趙構改了年號,由建炎變成了紹興,紹興元年是公元一千一百三十一年。
這年春正月,愁眉苦臉的王老爺憂心忡忡地找到了華宏,未曾開口就老淚縱橫了。
“王大人,發生了什麼事?”
“天塌地陷了哇!”王老仍舊泣不成聲。
“有話好好說,華宏願為大人分憂。”
好半時,王寺卿啜泣著說:“你知道太子歸天了嗎?”
啊!好似晴天霹靂,華宏也一下子驚呆了。
其實,太子薨乃是一年多以前的事,隻不過封鎖消息罷了。
因為在國事多難之秋,這個消息意味著什麼是不言而喻的。
夭呐!難道你真的要懲罰不肖子孫嗎?宋祚果真會……
不!還有兆億炎黃子孫,不能坐視國運垂危呀!“華宏也哭泣起來”。
哭泣之後,華宏老人抬起頭來,淚眼中閃射出自信的光芒氟鏗鏘地說:“一定要有太子!”
“誰說不是呢?”王老的聲音仍舊幽幽。
“選擇宜男之女進奉皇上。”華宏似乎拿定了主意,他驀地想起了自己的兩個女兒,但隻是一閃而已,個人的悲哀畢竟敵不上國運之悲哀。皇位後繼無人,意味著宋王朝從此壽終正寢,中興的希望就成為泡影,報仇雪恥也隻是空話而已。
“皇後多年不孕,聖上已俯允大臣的奏請,同意選秀女人宮,隻是——”
“隻是什麼?”華宏愕然。
王老俯耳說道:“聖上思慮紛紜,腎虧過甚,房事竟不舉……這老朽才來找你。”
“這……”華宏沉吟良久,然後毅然表態,“既蒙老大人不棄,我倒願意一試。”
“怎麼試?”王大人這三個字並沒說出口來,隻是用眼神盯住了華宏,催問著答案。
“我有一祖傳秘方,可以養精補腎,不妨進奉上。”
“這麼說你想當禦醫?”
“國運危急,不可再自棄。”
“可你知道這禦醫——”
“焉能不知?俗諺說,‘清官難作,禦醫難當’,伴君如伴虎”。
正是,你這藥方且不說是否會讓不學無術的人媒孽是非,就是無效也是殺頭之罪呀!
“宋室的子嗣已火燒眉毛,顧不得這種危險了!”
啊!王老的心一下子掉進了冰窟裏,隻大驚失色地說:“萬萬不可冒險!他不僅為華宏擔心,也為自己擔心:一個”薦舉不當的罪名也足以把他送上斷頭台的。
華宏仍舊請命:“就請老大人在聖上麵前薦舉不才吧!我願竭精殫慮,為宋室的子孫昌盛效勞。”
“你這是給聖上本人治病哇!”王寺卿後悔此行了,“萬一有個閃失,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聖上也是人!”華宏來了特有的固執,“在一個醫生看來,貴為聖上也好,賤為草民也好,五髒六腑是完全一樣的!”
“可是七情六欲呢?”
一下子把華宏問住了。是啊!七情六欲卻並不那麼簡單。作為一名老郎中,他當然知道同一藥方在不同人身上效用不完全一樣,他果真敢在皇帝身上施醫,又果真那麼有把握奏效嗎?孫思邈說過“讀方三年,便謂天下無病可治及治病三年,乃知天下無方可用。”他行醫數十年,當然明白“千方易得,一效難死求”的道理。現在要去當宮廷醫生,“事君有如共虎眠”,何況見華宏沉吟不語,王寺卿便開口說道:“我現在已是束手無船策了,惟求二死明誌,謝我無力回天之罪!”鈕“且慢,王老大人!”華宏止住了起身欲走的王寺卿,“你我既然生為大宋臣民,不能坐觀江山社稷為人所戮。人事不可不過目盡,不盡即死乃是懦夫。我願以祖傳秘方為基礎,多方驗證加減,以求萬無一失之方,奏絕無一失之效,拚死以報聖上。請老鈺大人信任有加,我已有七分把握了,即使尋覓不到那三分,那時馬再死也不愧對先祖。”
“好!”王寺卿也被華宏的精神激勵起勇氣來了,我倆以毒。
‘國士’自期自許,願神明保佑成功!
然而,王太常寺卿的奏本卻遲遲未上。你道這是為何?原來散受向皇帝獻秘方、驗方乃是升官的敲門磚,不少鑽營投機之徒,聽朱佷說皇帝患床第之疾,都千方百計尋覓些春藥之類進獻,隻弄得趙向。わ構越發子嗣無望了。
王寺卿深為皇帝憂,深為社稷憂;自然也為華宏的成藥憂。
不到十分把握,他是不肯貿然薦舉的。苦思良久,這試驗實在難為了一個年逾古稀的老人。他想先在自己身上作點試驗——
皇帝子嗣艱難卻樂壞了一個人,此人就是曆史上有名的大好臣,殘害忠良嶽飛的秦檜。
這秦檜在中國很是個家喻戶曉的人物,不妨照抄一段《說嶽全傳》來看看秦檜夫妻。
卻說那秦檜夫妻二人,自從被擄到金邦,那些同來的大臣死的死了,殺的殺了。獨有秦檜再四哀求,被老狼主趕他到賀蘭山邊草營內,服侍趕馬的小番。後來小番死了,他夫妻兩個就流落到山下,住在一頂破牛皮帳房內。飲食全無措辦,隻靠王氏與這些小番們縫補縫補,洗漿洗菜,覓些米來糊口。す得那王氏生得俊俏,又有那些小番與她勾搭上了,送些牛肉羊肉與他,混帳過目。
也是他命裏應該發跡,忽然那一日兀術坐在府中,心頭悶悶不樂,即領了一眾小番,騎馬帶箭,駕著馬,牽著犬,獨山前山後打圍取樂。一路上,也拿了幾個獐兒鬼兒。剛要回府,看看來到賀蘭山腳下,遠遠望見一個南妝婦人,慌慌張農地躲入林子裏去。兀術向前,命小番拉林子裏去搜查。不一會兒,拿出二個婦人來。兀術舉眼觀看,但見那婦人星眸帶露,俏眼含情。那兀術本是個不貪女色的好漢,不知為什麼見了這個女人,身子卻酥了半邊,就叫小番:“哪裏來的這個南邊婦人,且帶她回府去審問。”小番一聲答應,不由分說,就把那婦人一把搶來,橫在馬上,跟了兀術二同回到王府。兀術進了內堂,喚那婦人到跟前禮問道:“你何處人氏?因何在我拍地?”那婦人便戰兢兢地跪下,啟一點朱唇,吐出嬌滴滴的聲音:“稟上大王,奴家王氏,丈夫秦檜乃宋朝狀元,隨著聖駕到此。狼主將三節遷往五國城去,奴家與丈夫兩個流落在此。方才往樹林中拾些牯技當柴火炊飯,不知狼主到來,多有冒犯,望乞饒恕!”兀術聽了,大喜道:“連日著小番尋訪秦檜,不道今卻於無意中得之!”,正叫做“磨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兀術便叫:“娘子請起,我久聞你丈夫博學多才,正要請他做個參謀。”就令小番:“速速備馬去請了秦檜老爺來!”小番領命而去。這裏兀術就攜了王氏的手,同進後房,成其好事。王氏見兀術雄壯,心中亦甚歡喜。兩個恩恩愛愛,說了一回。
這一段風流韻事,甭說對於金兀術這樣的統帥,就是對那些小番們來說,還不是稀鬆平常的小事兒?他們在廣袤的中原大地上掠劫來多少婦女,本來就是供其淫樂的,堂堂狼主,玩個把女人還有什麼了不起的?然而,這則小事傳進了軍師哈嗤密的耳朵裏,可就非同小可了。他犯了深深的思索:
看來這秦檜其人,真是不同尋常,乃是古今中外第一個當官的材料,也是圖謀中原的“最佳人選”了。你想,他當年金榜題名,海內顯赫,位尊勢大,是一種什麼景象?現在二下子落在賀蘭山腳下,屈尊為侍候馬佚的賤役,這大起大落,不啻是天上地下。非有過人的忍耐力是不可思議的。你想這過人的忍耐カ緣何而來?還不是今日韜晦,為了他日的升遷,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之謂也。為了他日還可作官,甘心唾麵白幹,可吃苦中苦,可忍辱中辱,這才真正是“官場豪傑”,秦檜堪稱魁首?這裏不說,俗謂“殺父奪妻之仇不共戴天”,受程朱理學熏陶得中狀元的秦檜,居然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甘心自己的結發夫妻,當主子的衾中玩具,這種無恥也確實無以複加了,而當官絕對需要無恥之尤。古往今來,哪一個當官的有過廉恥?正因為無恥才。
能玩弄權柄,秦檜的讓妻與主,還不是為了他日的權柄?
想到這裏,哈嗤密驀地發現了自己的才能,幾乎喊出聲來:
“對,對,對!賣妻求榮與賣國求榮是相通的,此人既然無恥到獻妻,便可以予以高官。”
他要派大用場了,哪裏是區區一個小小“參謀”可朋比?
他把秦檜請了來,待以上賓。
秦檜受寵若驚:“罪臣焉敢望軍師項背,哪裏敢受此禮遇?”
“非也!”哈嗤密謙恭之至,本人對秦狀元仰慕之至,隻以國君視之。
啊!秦檜的麵孔一下子嚇得煞白,好象自己的隱私被戳破了似的,立即忸怩起來。
“哪裏,哪裏?秦檜果真得了大宋江山,也要雙手恭送狼主與軍師。”
“非也!”哈嗤密又用此語矯正秦檜,“汴京城裏是放不得馬的,不然我們何至於撤回北國來?”
秦檜終於鎮定了下來,用一雙細長的小眼睛盯住了哈嗤密訊心中不得不佩服這哈嗤密的確識見過人。可不是嗎?僅僅靠馬杆子,可以馳騁草原,卻無法人主中原。夷狄之馬隊固然可以南征北討,但是,問鼎神州還是得聖人教化。恐怕立張邦昌為“豫帝”也是這哈嗤密的主張,那隻知殺戮的金兀術不過一介糾糾武夫耳。
哈嗤密坦然地迎視著秦檜的目光,望著他漸漸地升騰出許多的欽佩與恭敬來,方才開口道:“秦狀元如果不棄的話,我們可以約為兄弟。”
秦檜大喜過望,兩人就結為“契弟”了。
不多久,哈嗤密就令秦檜去五國城拜會了徽、欽二帝,然後派他歸國祭掃祖墳。
當然,王氏與金兀術難分難舍。這也難怪金兀術,他所摟抱的南妝女人都是又撕又咬的,再不就是哭哭啼啼的,哪有如王氏這樣可心可意的,傾心相許的?可是,“必須利用漢奸”是大金的“既定國策”,金兀術自然不能因小失大,所以在一夜繾綣之後,還是送秦檜夫婦上了路。
路上曉行夜宿,秦檜夫婦倒沒遭什麼罪,這是因為雖然兵慌馬亂,他手裏卻有雙重護身符。見到金兵,有軍師的密信,哪個敢怠慢?見到抗金的人,則有徽、欽二帝的詔書,同樣是“挾天子以令諸侯”,所以這支特殊的隊伍,不斷網羅親信,竟越來越大了。這天來到一座深山,在一所尼姑庵裏住了下來,竟辦了一件這樣的事——
秦檜發現了一名幼尼,立即被她的天姿國色驚呆了。他那一雙賊眼望著幼尼凝脂一般的麵龐,立即想象出她披上烏雲一祥的秀發該有何種風情看著她那平靜如水的雙眸,即刻想象出紅暈滿腮,嬌羞萬狀的那種媚韻……
多少日子了,他和王氏是同床異夢,若即若離。所以一見這幼尼便生非分之想。他叫來了老尼:“你是這庵裏的主持嗎?你知道我是誰?”
老尼早就被眼前這貴人的顯赫威勢嚇壞了,她戰戰兢兢地說:“貧尼不……不知道。”
一旁那如狼似虎的隨從接口了:“告訴你,這是靖康朝中的禮部主事秦老爺,這次又奉了朝廷的使命,到臨安去擔任要職的,住在你這庵中,實在是抬舉你!”
秦檜看看部下說得差不多了,便馬上換了一副麵孔:“仙姑不必緊張,我隻不過是想向你打聽一下,剛才上香那位尼姑是什麼人?何方人氏?姓甚名誰?為何成了你這庵中人?”
老尼惶恐,不知眼前這位被稱為“太師”的貴人,為何要如此詳盡地同一個小尼的一切。
“快說!老爺問你呐!”旁邊幫腔的人氣勢洶洶。
“她……她叫慧圓,當然這是法號,至於俗名,其實從未問過……她跟著她的姐姐智圓從北方逃難來的……也弄不清是何方人氏,隻知道有一位父親……被衝……散了。”
“這就對了。”秦檜陰險地一笑,“我說小小年紀怎麼肯遁人空門,分明是你這老尼,乘人之危——”
“貧尼不敢——”
“不敢你怎麼強令她削發為尼,看來——”
秦檜話還沒說完,那老尼就跪下了:“太師息怒,你若不仇問她姐姐便可。”
“她姐姐在哪裏?”秦檜得隴望蜀。
“她姐姐……外出法事未歸。”
“刁尼!”秦檜大喝一聲,“花言巧語。告訴你,我想帶她免去歸送大宋王朝,同時幫她尋找父親。”
“你還不肯答應嗎?佛門不是慈善為本?你拆散人家骨肉,本應將你治罪,現在我法外賜恩,你不要不識抬舉!”
可憐的老尼實在是又恐又懼,她無法抗衡眼前這頤指氣使的貴人。隻好哀求說:“老爺想帶走慧圓,貧尼自然不敢抗命。可是她還有個姐姐,性情剛烈,你看是不是……”
“哈哈哈哈!”秦檜狂笑起來,“一個女流之輩,剛烈與否能嚇住本官嗎?”
“大人!”老尼還想說什麼。
“你就住嘴吧!把慧圓叫來,我親自對她說!”
慧圓來了,秦檜看她走路娉娉婷婷,心裏麻癢得難受,可仍裝出關切的樣子說:“姑娘,我知道你的父親現在臨安,想帶你去那裏尋他,你可樂意?”
一提父親有了下落,慧圓喜出望外,立即振奮地說:“怎麼,大人認識家父了”
“這……”秦檜實在沒料到一開口就出了紕漏,他慌忙掩飾說,“你父親是個忠臣,自然是投奔南方,你難道不想去尋父嗎?”慧圓日夜思父心切,能去南方尋父當然比蹲在這山野小庵中蟣心裏就不免有所動可是她信不過眼前這位老爺,隻覺得他那眼神像錐子一樣,恨不能紮進她的皮肉中,這令她恐懼,她本能地抗拒。
“俺不跟你去!俺得等姐姐。”
“這好說,”秦檜早巳看出了眼前這位稚尼閱世太淺,實在容易欺騙,就假惺惺地說:“當然你得和姐姐在一起。本官這就派人去尋找你的姐姐,而且到了臨安也讓你姐妹在一起。”
慧圓一時沒了主意,但還是固執地堅持要見姐姐一麵再走。
“你這孩子,怎麼如此任性!”秦檜不悅了,“本官是個飲差,耽誤了聖上的大事,那是要滿門抄斬的。如果你實在不想走,本官就愛莫能助了。”
欲擒故縱,堂堂一名太師玩小姑娘於股掌之間。小姑娘焉有太師足智多謀?
於是慧圓從手上摘下那隻玉鐲子來,交給了老尼。
“師父,這是我父親給俺姐妹的,我與她各戴著一隻,你留下作個紀念吧!”
就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尼姑就讓秦檜連哄帶騙地拐走了。
等到智圓歸來,不見了妹妹,就有點慌了神,聽老尼把前後經過一說,馬上察覺到年幼無知的妹妹上當受騙了。她放聲大哭“我那可憐的妹妹呀!你……你怎麼如此糊塗!天呐!這可讓我怎麼向父母交代呀!父親生死不明,有朝一日見了麵,我可有什麼臉麵敢站在他麵前呀……”
老尼也捶胸頓足地陪著哭,她深深地自責:“我實在……對不住你呀,智圓。可惜我老了,沒法保護慧圓,出家人在這種世道……又有什麼辦法呢?”
兩人哭著哭著就抱成一團了,淚水把兩個淚人兒粘在了一起。
哭夠了,智圓決心赴臨安去尋找妹妹。
老尼自然讚成,可是在這兵慌馬亂的歲月裏,一個單身的女子,又是個年輕貌美的尼姑,獨自走路,實在令人放心不下。兩人計議了很久,決定女扮男裝。
一切準備停當,老尼拿出一封信來。
“智圓,我年輕的時候,為了防身,也頗學過拳腳,因此有一位師兄。此人喚作廣利法師,現在杭州靈隱寺作主持。他武藝高強,尤其擅長輕功。你去臨安,不妨投奔他,甚至可以拜他為師,一來學一些防身之術,二來也可以有個照應。”
智圓謹領了師父的教誨,揣著那封珍貴的介紹信來到了臨安。
這時的秦檜早就到了臨安,而且氣人見就拜了禮部尚書,轉過年來二月,升為參知政事,八月又加封為尚書右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知樞密院事,也就是說,已經“位極人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