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8)(1 / 3)

兩兄弟趁著還沒到高速上亂起來的時候,把車子開進市區,羅夏至陪著嘯春開了一段路,自己便又開回了物流公司的辦公室小樓。

剛把車子熄火,夏至的手機又響了,羅夏至不耐煩地從口袋裏拿起了電話,看都沒看就摁下了接聽鍵。他也根本不用看,來電的專屬鈴聲是筷子兄弟的那首《父親》,瞿麗玲讓自己換的。

“喂?啥事兒啊?”羅夏至的語氣很是冷淡。

“沒啥事,”電話那頭聲音沙啞的羅穎邇語氣更冷,並且聽著這意思,應該是剛跟別人喝完一頓,“就給你打個電話唄。”

“……沒事總打啥電話。”羅夏至埋怨了一句。

“咋個事兒啊?不是,怎麼地,當老子的給你打個電話不行唄!這幾年這把你脾氣長的,真是特麼的出息了!”羅穎邇突然有點急,可馬上電話裏又響起了瞿麗玲略微尖細的聲音:“……怎麼說話呢?告訴你不許嚷嚷,你爺倆就不能好好說話麼?”

“拉倒吧,還是你跟他說吧,我一跟他說話就來氣……”

羅夏至舉著電話,就地坐在了大門口的水泥石階上,聽著電話裏自己父親的話,茫然地看著夜空。

隨即,瞿麗玲接過電話,對夏至說道:“……唉,別理你爸,他啥樣你還不知道麼?”

“我也沒別的意思……我在外麵多忙,你們二老也不是不知道,”羅夏至不知為何說話聲突然微微抽動了起來,“而且現在這都幾點了,我馬上要休息了,我不合計讓你倆也早點睡麼。”

“唉,還不是擔心你麼?”瞿麗玲歎了口氣。

“……你倆現在都在家裏啊?”

“在!唉……剛把這‘羅老爺’弄回來,在你周叔家又喝多了,倆人都喝得五迷三道的……”

“……他就不能少喝點麼?”羅夏至輕聲埋怨了一句。

“少喝點?嗬嗬,那還是你爸麼?”瞿麗玲這句話,既是譏諷,也是哀怨,呼了口氣,轉而說道:“行了,不說別的了。孩子啊,你這禮拜……有時間能空出來不?”

“媽,有啥事你直說唄。”

“你還記得你李姨不?就是去了BJ原本是唱京劇、後來改演話劇的那個;你小時候還看過你好幾次那個?”

“記得啊,不就是每次會盛興都給我帶烏梅餅和椒鹽酥的那個阿姨麼?”

“對!就是她!……這周五她跟她們話劇團到盛興來演出來,話劇《伍子胥》,給了咱家四張票。她還帶著她兒子和兒媳婦過來,說要跟咱們家吃頓飯。”

“哦,不就是看話劇麼,行。我咋的都沒問題。”羅夏至答應道,仔細一回想,馬上咂摸出味道了:“欸?她給咱家四張票是啥意思啊?”

“啥意思,嗬嗬,你李阿姨雖然一直對咱家也算不錯的,但是打從年輕時候開始就跟你老媽我就不對付。”聽著瞿麗玲說著話的時候,瞿麗玲身旁羅穎邇已經是呼嚕聲陣陣,瞿麗玲歎了口氣,接著說道:“都是家庭成分不好、但後來還都進了藝術劇團的,從小到大在一起長大,但你說能不相互比麼?打原先吧,本來是我比她強,戲比她好、嗓子比她亮;結果後來機緣巧合,她去了BJ進了一流話劇團不說,還評上了國家級;她老公雖然是死的早,但畢竟當初看準了以後就下海做生意了,家裏底子也夠。現在她帶她那兒子和兒媳婦回來,還特意說要跟咱全家一起吃個飯,這不就是故意氣我來麼?”

羅夏至突然說不出什麼話來了。確實,大半年前的一次高中聚會,羅夏至除了深深覺得他曾經的那些同學對他都是表麵奉承、內心鄙夷之外,他也發現了那些人一個個不管怎麼樣,都已經成了家,最差的至少是已經結了婚的;就不用說真正走上職場或者走入體製內的人了,就算是劉宏滔也都當爹了。今天跟大哥嘯春聊了一會兒,雖然聊得盡是羅嘯春自己的事情,可羅夏至內心更有一絲滄桑:自己照著內心的浪漫主義神遊了過了整個青春時代,結果到最後直麵現實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實際上什麼都沒有。

即使自己現在突然向往穩定了,可他還是不能。他必須提醒自己,自己的身上還有秘密、還有任務。

“那您想讓我怎麼辦呢?”羅夏至故意嘻嘻笑了兩下,又說道:“您說雖然您著急我也著急,但說周五跟別人一起吃飯,我這馬上去相親也來不及啊?”

“你這孩子真是……也怨不得你爸說話跟你急,你能讓人把話說完不?”瞿麗玲的語調也高了起來。家裏雖然老爹脾氣一直很倔,但羅夏至從小到大全都是跟老爹吵架,對自己老媽卻是特別聽話,不敢有半句頂撞的:“我錯了、我錯了,老佛爺您吩咐,怎麼著?”

“……你們單位裏麵就沒有幾個看著不錯的小姑娘?或者跟你一起談生意的就沒有一兩個條件好點兒的?那什麼公司文員、大學生什麼的,你身邊怎麼不得有個一大把啊?”

“我,我這身邊哪有什麼大學生、公司文員的?我也就是一個跑貨運的,都是一幫毛頭小子,幹體力活的啊!”

“你現在雖然是跑貨的,但是咋說也是個生意人。做買賣的身邊不認識一個兩個小丫頭,反正你老媽我是不信。”

“我這……”羅夏至有點暈了,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羅夏至在盛興這片江湖上的名號,一直是“夏哥”、“大至”,傳到過羅穎邇和瞿麗玲的耳朵裏,羅夏至一直錯誤引導他們,讓他們以為是另外的兩個人;自己為了不穿幫,也就從來沒告訴過老爹老娘自己在哪家公司上班,隻是讓他倆知道自己是跑貨運物流的,所以父母也肯定會按照正常的“生意人”的典型印象來對自己的平時加以想象。過去的這幾年,羅夏至像給自己設計了一個電影劇本一樣生活著,在家人、在“同事”、在弟兄、在老大、和在梁新民麵前,都展現著自己人生的不同麵,就像一個裏麵插著一根燃著的蠟燭的走馬燈一樣,不停地轉著:他不想讓父母知道自己混在黑`道上,他不想讓道上人知道自己是警`察,而他在梁隊長麵前有盡量不把自己平日沾染上的那些習性顯露出來;可是在各種生活的瑣碎包圍下,紙是包不住火的,羅夏至深知這一點。可這一天會不會就這樣,一步一步地逼近,羅夏至不敢說,但他卻覺得無形之中,有一隻手正對著自己的脖子抓了過來。

“哎呀,我不管!你李姨說要請客的時候,我就已經說了你是有對象的了。反正話已經說出去了,你李姨請的客你也必須得去。就這麼定了,我不管你是從那弄來一個也好、借來一個也好,哪怕是從大街上搶來一個也好,先帶一個姑娘、先把這頓飯吃了再說。就這樣了,掛了。早點睡吧。”

瞿麗玲很果斷,說完話就撂了電話,一點沒給羅夏至喘息的餘地。

“怎麼都這樣呢……”羅夏至無奈地拿出鑰匙,開了小辦公樓的大門,又從裏麵把門鎖上,自言自語地走上二樓:“哎呀……這幫人一個個的……一個身邊有人疼,身在福中不知福……另一個,非得給我出難題啊……人生苦短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