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2)(1 / 3)

這幾天裏,鯤城也好、金阿嶺也好、湯泉也好,全都是一片晴朗,秋風送爽;唯獨盛興的天氣讓人難過的要死,從早到晚都陰沉一片見不到太陽,室外的空氣卻悶得讓人心煩。終於在羅夏至在車裏打完最後一通電話之後,夜空中劈下一道閃電,緊接著,忍了好幾天的雨水劈裏啪啦地砸在地上,根本兜不住。

孟鑫榮聽電話的時候,聲音沉悶、沙啞,羅夏至聽得出來他在哽咽。殺彪畢竟是孟鑫榮看著長大的。沉默良久,孟鑫榮沒多說什麼,隻告訴羅夏至把自己手下人全都叫回盛興,他自己去通知徐氏兄弟,自己辦完事兒之後在3號也會回去,臨了還多說了一句“把該準備的都準備好”,緊接著就把電話掛了;

劉宏滔還沒等羅夏至說完話,就“哇”的一聲哭了,他打電話的時候,和自己媳婦孩子剛到TJ的旅店剛落腳。哭了一會兒,就著急準備會盛興——聽到這羅夏至倒是心中一顫,劉宏滔就這種情緒,如果不等孟鑫榮回來主持大局的話,他真不一定能幹出什麼來;好在這幾天火車票和長途汽車票真就不是怎麼好買。羅夏至讓劉宏滔的媳婦接過了電話,告訴她先讓劉宏滔平靜平靜再說,也囑咐他們一定要注意安全,自己會跟TJ本地的老板聯係,然後讓文衝派人在山海關接他們全家。文衝接了電話,不冷不熱地應和著,然後說自己三號晚上一定會回去,他似乎對於殺彪全家的死無感。

唯獨在盛興的隻有章嘉力,他今天也是帶著自己老媽去了一趟太子山看楓葉,因此也一天都不在盛興。打電話的時候,章嘉力正開著車在高速公路上往盛興返。臨了羅夏至還囑咐了一句:“你要是回來了,想著點,還是去看看佳怡,實在不行你把佳怡接到你家裏住兩天。”

“呼……”章嘉力歎了口氣,“夏哥,這事兒是老頭子吩咐的嗎?”

“是我吩咐的。”羅夏至撓了撓頭,“殺彪的死跟‘京畿幫’那幫混蛋們脫不了幹係。上一次對你和文衝下手不成,我聽這劉劍瀟的意思,條子們應該也是讓白正昊他們沒少吃苦頭;這一次把殺彪全家都殺了,是因為殺彪之前給他們當水線子的事情敗了,而昨天咱們的人去他們那兒雖然沒砸場子,但是你把那個小明星揍了,也算是折了白正昊的麵子……真沒想到他們的動作這麼快,接著就去滅門。我是怕這幫人紅起眼來,再幹出點什麼。”

“您說的是,我看看實在不行,待會兒我把我老媽送回家我就去接佳怡。”章嘉力答應道。

羅夏至最後一個電話,是打給田村雪奈的:

“怎麼樣了,田村小姐?我爸媽他們吃完了吧?”

“嗯,我們吃完了。我正在陪叔叔阿姨在中山公園散步。”

“田村小姐……雪奈醬,”羅夏至想了想,還是改成了比較肉麻的稱呼,“能不能幫我件事情?”

“夏至君你說。”

“……倒是有點難以啟齒:今晚能不能帶我爸媽去賓館住一晚?然後你再去幫個忙,到我家幫二老把行李拿過去?”

“嗬,夏至君,我們倆之間沒怎麼樣呢,你這是又讓我付了飯錢,還要讓我付房費,緊接著還使喚我做這做那。我現在還沒過門兒呢?”田村也不知道是沒學會兒化音,還是故意的,把“過、門、兒”三個字說得很刻意,但是羅夏至明白,這是田村故意說給自己爸媽聽的。羅穎邇和瞿麗玲一聽,在一旁的笑聲傳到了電話裏。

可羅夏至卻沒心思高興,又說道:“田村小姐,我真求你了。我現在還有事情趕不過去,但這個忙,我希望你一定要幫我。”

“放心吧,我會幫你的。明早叔叔阿姨不是8點鍾到客車站麼?我會派人送他們二位。住宿的事情你也不用管了,我在盛興認識一個很好的朋友,九州國際酒店的大小姐,她們家在崇德路那邊不是有分店麼,我這就把叔叔阿姨送過去。你就不用擔心了。”

“太好了……”羅夏至鬆了一口氣,“謝謝你了,田村小姐。”

“你叫我什麼?”

“呃,雪奈醬……”

“算了,你願意叫我什麼就叫什麼吧,聽著你這樣稱呼我,我也覺的比較不舒服。”田村雪奈說道,“但是你記著,羅夏至,你又欠了我一個人情。”

“我知道了。你以後讓我做什麼,我都在所不辭。”

把所有電話打完,已然大雨瓢潑。

羅夏至拿了把傘,下了車。冒著雨,進了那家熟悉的小吃店。

“這麼晚了,沒吃飯?”店老板老大爺滿是皺紋的臉上對著笑看著羅夏至,“今天吃點啥啊?”

“嗯……來兩份麻辣燙吧,一份不要豬血,雙份豆腐皮豆腐泡;另一份不要豆腐皮豆腐泡,雙份豬血。”

“哈哈,小夥子口味賊刁!稍等會兒!”

羅夏至以往在這家買飯菜的時候,多少都會跟這店老板大爺打上一兩句哈哈,而今天羅夏至卻一聲不吭,他轉過身衝著小店的櫥窗想看看外麵的大雨,結果看到玻璃上映著自己的臉,羅夏至給自己都嚇了一跳:心裏的恐懼、失落、見過屍體以後的難受、惡心,全都掛在了臉上,僅僅用“麵如死灰”已經無法完全形容。也不知道為什麼,羅夏至此時眼睛裏突然湧出兩股淚水,他有氣無力地一屁股坐到了灶台前的折凳上。

“小夥啊,怎麼了?咋還掉眼淚了呢?”老大爺問道。

“啊……”羅夏至如夢方醒,伸出手背抹了抹眼睛,“沒有,今天忙活一天,這不放假了我還幫人忙活來著,還用了一天電腦,眼睛有點酸。”

“啊……這麼回事兒啊,我說你今天咋瞅著有點蘖呢?可得注意眼睛啊。唉,沒啥事就好,男兒有淚不輕彈呐。”

“大爺,能抽口煙麼?”羅夏至轉過身,看著老頭,此時此刻,他渾身都在抖。

“抽吧,抽吧。”老頭看了看羅夏至,也沒問什麼,“給我一根兒行不?”

羅夏至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遞給了老大爺,老大爺雙手夾著煙,滿心歡喜地笑著:“哎呀……老長時間沒抽了,老伴和兒媳婦都不讓我擱家抽啊。”

羅夏至勉強地微笑著,又抽出一根,拿出了打火機……

而在梁新民家的客廳裏,梁新民坐在落地窗前,也在默默地抽著煙。

趁著把女兒哄睡,他實在忍不住,從自己書桌旁的抽屜裏,拿出一包煙,煙盒上麵都積了灰。在那抽屜裏的煙盒旁邊,是自己和妻子的結婚照,兩個人都穿著墨綠色警服。

煙霧從梁新民的嘴裏噴出,在客廳裏繚繞著,接著隨風飄向窗外,也把他的思緒帶回了很久以前。

記不得那是哪一年,那時候的梁新民還是盛興市長江分局的刑偵處處長。在那個時候,他剛剛認識自己的妻子尉遲娟,盛興女子特警隊的神槍手。兩個人在一次銀行劫案中第一次合作,後來慢慢熟悉。緊接著,盛興市公安局成立了反黑行動組,梁新民擔任組長,尉遲娟擔任副組長。緊接著,兩個人戀愛、結婚,後來又生了女兒梁雁冰。

本來自己的一聲,應該是幸福美滿的,可是偏偏自己卻是一個公安幹警,還是反黑組的組長。而當時的東北,正好是改革開放後最亂的時代。濱江有唐三,喜都有“大光、小光”,昭蘭有東西“兩把天”,還有遍地的騙子、小偷、悍匪和流竄犯。

盛興也不例外,改革以前的“老兵”、“老炮”逐漸式微,靠著“三廳一社”起家的新一代混子們在江湖上嶄露頭角,社會上吃喝piao賭成風、坑蒙拐騙到處。梁新民看在眼裏,厭在心中,不可不管。於是在95年至2000年之間,盛興城裏黑白兩股勢力間的硝煙從未停止,因為梁新民和他的反黑行動組,數不清的大大小小的黑惡勢力漸漸在盛興銷聲匿跡。道上的混子聞風喪膽,大街小巷的老百姓無不稱快。那時候的梁新民,也一直有一種錯覺深深地紮根在腦海中:他以為,自己就像燕子李三、就像孫悟空、或者美國超級英雄漫畫裏的那些這俠那俠一般,那些自詡“江湖人士”的犯罪分子,都是紙老虎。

直到他遇到了陸海天,在全東北第一個清楚,應該怎樣把政*府官員拉下水的流*氓頭目。

陸海天對付梁新民可謂是用盡心機,送錢、送古玩字畫、送車、送別墅、送股權、拉攏其他幹部封官許願,甚至在梁新民出現的飯局上安排美女,都被梁新民一一拒絕,後來他索性斷了自己的所有社交;

梁新民不成,就在他妻子尉遲娟的身上打主意,送化妝品、送大衣、送名牌包名表、送首飾,尉遲娟也是一一拒絕,後來陸海天甚至動起讓人給尉遲娟下藥誘jian的手段,哪知尉遲娟的警惕性也很高,而且還很能打,企圖對尉遲娟下手的那些男人普遍因為尉遲娟的兩三腳,都失去了生育能力。

當時在盛興剛剛解決了“大風成”和“趙老憨”兩個團夥、正不可一世陸海天,麵對梁新民、尉遲娟夫婦,可謂是顏麵丟盡;最後狗急跳牆,收買了幾個農村婦女,在菜市場連續二十幾刀捅死了尉遲娟;也恰好在這個時候,原盛興市常務副市長沈向林對陸海天拋出了橄欖枝,所以近乎是在尉遲娟被害的同一天,梁新民突然因為所謂的“隱藏收入來源問題”被停職審查。

梁新民前後整整一年時間,一蹶不振,深陷尉遲娟去世的悲痛之中。從那時候,之前嗅到尼古丁味道就煩的梁新民,開始煙不離手……

再一轉念,梁新民麵前的白瓷煙灰缸裏,已經有了五個煙頭。

“咻——”樓下窗外的車子鳴了一下笛。梁新民順著窗子往下看,但見羅夏至拎著兩袋子冒菜走下了一輛出租車,嘴上還帶著一隻黑色口罩。他下了車,便抬起頭,站在樓下看著自己家的陽台。梁新民見了,連忙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