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大的白楊努力向高空伸展著,明媚的陽光透過虯枝,穿過樹葉,灑到樹下站著的工人身上,灑到嶽文身上。
王鳳仰起頭看看那片遮蔽日的綠色與綠色中灑下來的光線,她突然感覺到,那原本就是希望的顏色,不僅是工作上的希望,也是生活上的希望。
同樣,多年後,自己的又一個區在京城開盤,她在京城的辦公室待到深夜,千回百轉中驅車去了電影院,午夜場的電影《致青春》片頭那片白楊映入眼簾時,她突然又想到了那個男人,想到了那上午,她哭了,哭得稀裏嘩拉……
可是,眼前,這個一身白衫衣的男人正向好不容易湊齊的工人作著演講。
“我了這麼多了,我知道大家很失望,嗬嗬,我也很失望,我以為領導讓我包保水泥廠是讓我享福來了,誰知是讓我遭罪來了,但這個罪,我想跟大家一塊遭!”他看看站在一旁的周總,幾個副總就來了他一個人,王鳳對他很是尊敬,告訴嶽文他本名周厚德,原是廠裏的總工,很是認真嚴謹的一個人。
“別淨些好聽的,整些沒用的!”
“來點實惠的,再不發工資,我們就到街道求訪去!”
“你們幹部拍馬溜須還行,經營廠子沒那兩把刷子!”
……
周厚德冷眼旁觀,既不插話,也不解圍。
水泥廠不是他一人的,改製後他隻是個副總,王建東在廠裏的股份也並不多,比他多的人有幾個,但他卻當上了這個廠的董事長。
表麵上一團和氣,可是他知道,廠外無廠,帝王思想,廠內無派,千奇百怪,水泥這個行業,水太深,就是廠裏,水也不淺!
嶽文一把拉住想要解釋的王鳳,“這樣吧,我有沒有兩把刷子,以後再看,先現在,廠子都讓人家封了,你們回家也是打撲克打麻將,要不就是打老婆,我看不如這樣,白你們可以找出路幹點買賣,晚上呢,我們再幹活!”
一陣戲謔的笑聲後,人群終於不再散發火藥味,大家的臉上逐漸輕鬆下來,不再那麼敵意十足,可是現實問題馬上擺在眼前。
“廠子被封了怎麼幹?”
“大門上貼著法院的封條呢!”
……
嶽文雙手往下一壓,“封條是死的,人是活的,孫悟空讓如來佛祖一條咒語壓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動彈不了,我們可不是孫悟空,聽他白活!”
“對對,法院算什麼東西,憑什麼給我們貼封條!”
“好,得好,對我的脾氣!”
……
工人們一輩子與冰冷的機器打交道,感情直接,可是周厚德一輩子與技術打交道,思維細膩,“嶽主任,法院的封條可不能隨便動!”
“嗬嗬,周總的明白,我們不隨便動,”嶽文吡笑道,“就是晚上動,白再給他貼回去。”
“可是,庫房裏現在還有水泥,銷不出去,”周厚德急了,“再生產還要積壓,怎麼辦?”
“我們一起來想辦法!”
“什麼辦法?”
嶽文卻沒有答他,轉而又對著工人喊起來,“我知道,工資沒發,連包衛生巾都買不起!”靜靜的人群馬上象油鍋裏倒入一瓢涼水一樣,炸開了鍋,都哈哈大笑起來,年輕的工人吹著流氓哨,開始起哄。
嶽文偷眼一瞧,郎建萍忸怩了,黑八興奮了,流氓哨吹得也更響了。
嶽文起身走到車間大門前,“嘩”,工人們馬上躁動了,周厚德眼睛也睜大了,嶽文已把封條撕了下來。
“轟隆隆——”
車間的大門被嶽文推開了,他轉身剛想推開另一扇門,卻發現王鳳不知什麼時候到了他身邊,使勁把門朝一邊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