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蘇杭,恰逢的便是這種蒙蒙細雨中,夾帶著瀟瀟若雪的季節最是美妙。一壺女兒紅,添上兩三點的小菜,就能讓人虛度一日。看著柳垂河蕭瑟,也是一種帶著冷意的情懷。

此時姑蘇林家的老宅內,一個梳著婦人發髻,帶著點翠金頭麵的女子正懶洋洋的依著引枕,聽著身邊一身玫紅小襖的丫鬟用脆生生的音調,給她讀著書。她眼瞼微閉,點綴著金銀花細的手指甲不時的在空中滑動著。她似乎聽得很是入迷,手指不時地在空氣中打著節奏如同聆聽美妙的音律。房內暖爐烘烘,她隻穿了一身對襟的襖子很是一番舒暢。此時院外,一個仆婦正用很重的腳步聲大步穿過雨雪向屋內靠近。她長著一張圓潤的臉蛋,看起來很是有福祥。身上一身黑紅底的碎花短襖和長褲,很是一副幹練。

“太太在聽書呢?”她進了外間,小聲的詢問在哪職梗得丫鬟。

“正聽得入迷呢!”那丫鬟看了一眼裏麵,小聲的對仆婦道:“餘媽媽這是有事?”

“杭州那邊來消息了,說是那邊二老爺不行了。”餘姓的婦人很是為難的側頭看了看門簾裏麵。

丫鬟聽到這個,心中一緊。連忙起身將手裏的刺繡夥計放在一邊籮筐裏,撩開珠簾走了進去。那琉璃珠子串成的簾子,傳出珠玉的響聲。女子適時的睜開了眼睛,抬頭看見走進來欠了身的丫鬟。

她麵若嬌花,自若天成的媚惑由骨透出,看得出其父母的優秀。茶色的眸子,可以看出擁有關外人的血統。比照前朝,大概就是那關隴脈係。發色帶著些許的棕紅,有些發絲還微微泛著金色。據說,那前魏晉皇族,就是這麼個顏色。

“林如海快死了?”她聲音冰冷中帶著一絲嘲諷。之前外間的話她多少聽了一些,隻是不想搭理罷了。她伸手招招讓那個仆婦進來。餘姓婆子走了進來,欠了身道:“杭州的李掌櫃托人送來的消息,說是中毒。怕是這幾日就會安排人去上京接大小姐回來。說是解不了的,估計是甄家下的手。奶奶,您看您是要過去一趟嗎?”她是女子嫁人時帶來的貼身婆子,來了家中掌管府外事務,很得女子信任。

“簡單弄一些行李,終歸是要見一麵的。”女子懶洋洋的用手指抹了一下發鬢,目光深層的微微一笑:“順便讓麒哥兒跟我一起去,把消息通知給三叔公一聲。怎麼說,他林如海絕嗣也不能將林家世代的家業都讓他拿去填女婿的庫房去。我們去的早點,別讓人說我這做嫂子的不知冷熱。”

婦人語氣微挑,帶著濃重的兒化音。一定就知道,這婦人是祖籍京城洛陽人士。

婦人姓張,閨名雲溪。祖籍京城世家小姐。父親現任大理寺卿,內閣一員。家中兄弟五人上有嫡姐一人。雖然是庶女,卻也是按照嫡女的規格教養,並計入嫡母名下,生母以平妻身份入葬的貴女。嫁入林家,也是因為當初林家嫡子一人挑兩門,因此雖然求娶了賈家女子為正室,但那林如海六年無嗣還沒有妾室,實則是宗族之恨。加之,林家一直奉行的是一枝獨秀的製度。宗族多年來的後生,都隻能在家中閑賦。就是空有一肚子抱負,去了京裏也會被本家打壓。為了改變狀態,宗族多次找本家商談,最後以子嗣計不得已,求取了這麼一房正妻,換得洛水張家的提攜和幫助。從宗譜上,女子是名言正順的長房長媳。林如海因對妻子賈氏感情深厚,竟是借嗣入房都不曾過。不過好在林氏宗族要的,也是一個能夠連帶兩姓之好的人。就當養了一個能幹的女兒也就是了。何況,這些年來這個女子的確為宗族做了不少好事,宗婦的位置那是坐的穩穩地。

此時隆盛第五朝,比照其兩晉清風多有了些世俗祿道。南北銜接、法理儒則的多有混攪。不過女子親母外祖乃隴西大族,鮮卑世家。配上戰亂定居在江南的邱琳林氏,也是合的上的。因此林家尊了那鮮卑人的禮儀,女子所嫁為宗房,不問男子。也就是說,林如海依然是二房男子。女子純為借嗣,如果沒有借嗣便可過繼。所嫁者,乃是嫡係嫡長一脈。為此割去了林如海在長房的名頭,徒留了一個空檔。當女子日後成嗣或者過繼時,再做填補。

不過不巧的是,女子自婚後就從未見過那位應該挑起擔子的男人。實際上兩個人隻要有一個孩子,那麼各過個的。原本也是這樣,可是林如海是一個長情的人,甚至可能還有一些潔癖,因此並不願意就此屈從於宗族。女子就一個人住在這大大的林家老宅呢。一住,就是六年。

時光催人老,昭華再盛也改不了人心的衰落。不過好在女子性情爽朗,不似那小家子氣的扭捏糾結。她本就不是本土靈魂長大的,不過是在這個小女孩兒三歲的時候穿越過來的一抹孤魂罷了。因此悠然的生活,反倒讓她自身增色不少。

當年女子在京城洛陽,也是有名的一朵兒牡丹花。女子的生母是隴西大族伊樓家族的嫡庶女,原本就是聯係兩家關係被娶進門的貴妾。隻是命不好,生了她這個女兒就因為產褥熱過世了。張家雖然是世家大族,但是張家有一個很不得意的地方,那就是張家女兒難得。就是旁係也是生來生去都是兒子。女子的嫡母當初被相中娶進門,是因為嫡母的母家一共生了六個女兒。可惜,嫡母進門連續生了五個兒子後,才得了一個女兒之後再無所出。女子的母親嫁入後,原本是隻要生了兒子,就抬為平妻。可不成想,倒是生了一個女兒。她的嫡母和父兄,是真心把這個十來年才得的女兒疼到骨子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