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姐也神色一斂,靠在賈璉的懷裏低聲說:“不瞞二爺說,我心裏確實裝著事兒。蓉兒媳婦與我感情極好,她去了的那天夜裏給我托夢來著。”
“咳,我當是什麼呢!”賈璉很不以為然。
“二爺,那夢可真是不一般,真真切切的仿佛蓉兒媳婦就站在我麵前似的,我醒了之後記得清清楚楚,好像是她特意來提醒我們的。況且,她不過是個內宅夫人,我自認見識都比她強些,但在那個夢裏她說的許多話,恐怕比你們這些爺們還強。”鳳姐卻十分嚴肅,把那夢與他娓娓道來,“蓉兒媳婦說咱們府上雖然赫赫揚揚,已經將近百年的曆史,卻恐怕‘樂極生悲’。我想她既然生了此念頭,必然又應對的法子,誰知她卻說榮辱自古周而複始,這是人力所不能及的。二爺你聽聽,豈不是叫人揪心?”
賈璉雖是外當家的,但在府中的許多事情上,仍是王熙鳳說了算。聽得鳳姐如此鄭重其事,急忙問道:“那她還說些什麼了?真的沒有挽救的法子了嗎?”
“她說諸事俱已妥當,倒也無妨,隻是還有兩件事不妥。”鳳姐又將可卿所托的事情與賈璉細細說明,即趁著今日將祖塋附近多置辦些田莊、房舍,把家塾也設在此處,令族中的各房們輪流掌管。即使獲了罪,因為是祭祀的產業也不用入官,好給子孫留一條後路。
賈璉聽了,雖然有些不喜,卻不得不承認秦氏之言十分有理。鳳姐又道:“白天珍大哥哥托我去寧府理事,我想著一來是珍大嫂子在那邊,我去了也不合適;二來呢,自從聽了蓉兒媳婦那番話,我便想通了,別說不想管東府的事情,就連咱們倆平日裏幫著二太太理事的心都淡了,隻是沒個由頭,不好跟太太說罷了。”
“這樣也好,珍大哥哥的兒媳婦去了,葬禮辦得奢華得很,我也不好相勸。既然你已經明白了,咱們就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也省了操那份心。”賈璉也樂意自己的媳婦不去摻和寧國府那些有的沒的,商量完正事兒,又不老實地對鳳姐動手動腳起來。一時間帳子半遮半掩的,鳳姐的臉上布滿了紅暈。
自此,兩人之間的感情越發和睦,賈璉溫柔起來也是個體貼的,隻是平時在外邊胡鬧罷了,鳳姐也不再計較爭權的事情,畢竟榮國府的爵位最終還是要他們大房繼承的。
辦完可卿的喪事,寧榮二府總算清閑下來了。這一日天氣晴朗,黛玉閑暇無事,便和雪雁一起來到探春的房中。進到屋裏一看,原來迎春和惜春也都在,一個獨自在窗邊拿著花針穿茉莉花,一個對著畫布沉吟如何下筆,探春則在一旁含笑看著。
黛玉笑道:“今天可真是巧了,原來姐姐妹妹們都在這兒呢。”
探春忙招呼著黛玉坐下,侍書不待她吩咐,早已叫小丫鬟給林姑娘上了茶,雪雁也服侍著黛玉把外麵罩著的羽緞對襟褂子脫了下來。迎春和惜春見了,也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計,和黛玉說起話來。
惜春嗔道:“這些時日府中很是忙亂,很久不見林姐姐了。”說來倒也怪,惜春雖是個冷心冷清的,偏偏和林黛玉談得來。
姐妹們久不見麵,自有很多話要說,就連最沉默的迎春也歡喜的拉著黛玉的手問這問那。黛玉眉眼間都是笑意,一一答了。
眾姐妹見黛玉心情甚好,不由奇道:“莫不是有什麼好事臨近了?”
黛玉抿嘴一笑,並不說話。雪雁卻喜上眉梢地說:“前兒個璉二奶奶給我們姑娘捎了信,老爺說快到年節了,準備叫人接姑娘回家過年呢。”
一聽是林如海來信,眾人也都替黛玉高興,紛紛恭喜她與父親團聚。探春笑道:“姐姐在咱們府裏住著,雖吃穿用度都是極好的,到底不如與林姑父一起自在。”
“是啊,而且過年正是要回自己家裏的。我們雖舍不得妹妹,卻也是高興的。”迎春也笑著說。
“林姐姐自是好的,我隻不知為什麼有些個人明明府邸就在京城,卻偏偏要在別人家裏賴著不走呢?”惜春冷笑,往梨香院的方向瞥了一眼。眾人雖明白她的意思,隻是不好議論長輩的事情,便隻作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