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聽了好消息,心裏也有些激動,連連叫好。他有心喚寶玉過來詢問兩句,但又不好拋下謝錚這個客人,麵上便帶了些為難的神色。
謝錚是個識趣的人,極有眼色地笑道,“政老先去瞧二公子吧,晚輩就不打擾了。”說著,他便主動站起身來,做出要告辭的樣子。
“今天是我這裏招待不周了,改日定讓小兒親自上門道謝。”賈政也不虛作挽留,叫人送了謝錚出去。
待謝錚出了門,他便叫了一個機靈的小廝吩咐道:“你去寶玉那院子裏好好打聽打聽,看他是不是全好了,回來細細地回稟於我。”現在剛得了消息,怡紅院怕是人滿為患了,賈母和王夫人也就罷了,寶釵等女眷們一定都在那裏守著寶玉,賈政倒不便過去了。
再者說,哪有老子探望兒子的道理?賈政矜持地想。
正如賈政所料,怡紅院著實折騰了整整一下午,鳳姐、探春等都過來探望,偌大一個院子擠得滿滿當當的。
王夫人見自己疼了十多年的寶貝兒子有所好轉,難免掉下淚來。雖然她現在已經不再指望寶玉將來有什麼出息了,可是畢竟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看著他遭罪自己也不好受啊。
相比起來,寶釵就鎮定得多了。興許是這些年見寶玉惹的禍事見多了,當外間伺候的媳婦小心地把失而複得的通靈寶玉送過來之後,寶釵心中忽然湧上了一股“合該如此”的念頭。是了,每次寶玉闖了什麼禍,無論過程有多麼波折,最終竟都沒出大岔子。這人仿佛有神靈相助似的,但那冥冥中的神靈卻不管引路,隻是在後麵兜著。
寶釵親手給寶玉戴上了玉,便見寶玉的眼睛裏登時有了神采。她用帕子抹了抹淚,轉眼就又是那個端方體貼的寶二奶奶了,然後淡定地指揮著襲人麝月等人忙前忙後,自己還要去安慰王夫人和賈母。
賈母到底年紀大了,經不住太長時間的折騰。確認寶玉終於無恙之後,王夫人和寶釵都來勸道:“寶玉/二爺已經大好了,老太太還是先回去歇息吧。”
賈母確實有些累了,便道:“那我也不在這兒添亂了。今天晚上你們就各自在自己院子裏用飯吧,寶玉剛好,更要好好將養。”又對寶釵等吩咐說:“務必要精心伺候你們二爺,需要什麼藥材補品的盡管去庫房裏支,萬不能委屈了寶玉。”寶釵自然點頭應諾。
說罷,賈母就顫顫巍巍地扶著鴛鴦回去了。
怡紅院這廂又忙了半日,眾人也都紛紛散去。襲人輕手輕腳地給寶玉蓋上被——寶玉似是精力,便早早地躺下了——見寶釵滿臉倦色地坐在床沿上,忙上前道:“二奶奶勞累了這麼久,也先去歇一會兒吧,二爺這邊有我和晴雯麝月看顧著。”
“也好,倒辛苦你們了。”寶釵點了點頭,又囑咐他們上夜定要謹慎,如果寶玉起夜要小心伺候雲雲,然後就跟鶯兒往自己的臥房去了。新婚以來,丈夫一直不願跟她圓房。後來寶玉丟了玉,鶯兒自作主張把寶玉這一怪狀告訴了襲人,寶釵雖然覺得麵上抹不開,但心裏莫名地輕鬆了許多,仿佛一塊壓在心頭的重石終於落了地。於是寶釵後來索性不再遮掩,每晚都去自個兒屋裏休息。
襲人這才做到了寶玉的床邊,定定地用目光描摹著他的睡顏,不再掩飾內心的波蕩。她用帕子不停地抹著眼睛,含淚笑道:“啊,寶玉——真是謝天謝地!”
晴雯本也有些感慨的,這時瞥見襲人動了真情,注意力反倒從寶玉身上移開了。她也不瞅襲人,隻是陰陽怪氣地譏道:“連二奶奶都沒怎麼樣,她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
襲人聽完沉下了臉,又顧著自己的身份不好跟她計較,氣得就在那裏幹坐著。坐在一旁的麝月扭頭覷了一眼襲人的臉色,忙扯了扯晴雯的袖子,又朝襲人努努嘴,示意晴雯過去賠個禮。
晴雯卻不理會,反而略微提高了嗓門:“二奶奶吩咐了上夜不能馬虎,咱們可別在這兒傻愣著了。”麝月無奈地搖了搖頭,便也起身來和她一起忙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