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苦雨(2 / 2)

更為要命的是父親這個家裏的頂梁柱撒手而去,他這麼一個女扮男裝的少年郎,不得不孤苦無依地存活下去,不得不獨自麵對這險惡叢生的人世間一切的陰謀和凶險。

盡管兩世為人的她年齡疊加起來已是四十有餘,但是麵對需要自己獨自麵對的艱難處境,她依然是茫然無措。

就在父親咽氣榻上的那個深夜,她伏在父親漸漸變得冰冷餓屍身上撕心裂肺般哭喊著,甚至奢望著將父親漸漸散去的魂魄再喚回在冰冷的人世間。

葉清輝獨自一人,哭喊到了大半夜,周圍的鄰居竟是沒有一個人前來勸慰。直到天色微明,住在隔壁開小茶館的孫婆婆才顫巍巍地趕了過來。

這孫婆婆也是個可憐人,多年前老伴和媳婦相繼身染惡疾亡故,隻留下她和兒子兩人相依為命地活了下來。孫婆婆的兒子,平日裏在城外忙著差事,隻留下她一人獨住在城中的小巷。

住在她隔壁的葉城雖然尚算厚道,可是礙著他梅花內衛的身份,鄰居們皆人人敬而遠之、不敢招惹。但葉城對這孤老婆子平日裏還算和氣,偶爾家裏有重活也會招呼著葉清輝一起去搭上一把手。

就在葉清輝哭得快要昏厥之時,孫婆婆端著一碗熱乎乎的疙瘩湯,一邊勸慰著葉清輝喝了下去,一邊提醒葉清輝準備喪禮的各等物事,趕緊出殯後將葉城的屍身收斂火化才是要緊之事。

逝者已逝,生者遭受再大的悲痛,這日子還是要繼續過下去。

喝完一碗熱氣騰騰的疙瘩湯,葉清輝感覺身上有了些力氣,她聽從了孫婆婆的建議,向鄰居、父親生前的同僚報了喪,又在其指點之下,備好了香燭、燒紙、牌位、乃至骨灰罐。

眼下,在這個鋪子買了雪花淩、孝服、孝帽之後,緊接著便要搭起靈棚,準備出殯了。

兩世為人的葉清輝,操持喪事還是頭一遭,她擔心著家裏還有不知還有什麼物事沒有準備。便在這鋪子裏付過銀錢,提著掌櫃的打好的包裹急匆匆往家中趕去。

轟隆隆——

隨著悶雷聲接連響起,雨點漸漸大了起來,放眼望去前方盡是白茫茫一片,偶爾可見三兩個急匆匆的、披著蓑衣、撐著油紙傘的行路人。

葉清輝撐開了油紙傘,他想要加快腳步趕路,卻又擔心雨水淋濕了包裹,不得不慢了下來,將包裹緊緊地抱在懷中,在坑坑窪窪的泥濘中,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家中行去。

噗通——

忙著趕路的葉清輝忘記了留意腳下,一不小心,竟是一腳踏進了小水坑之中,褲腳登時濕了好大一片,腳下的布鞋更是灌滿了水,走起路來,噗嗤、噗嗤——直響。

葉清輝皺了皺眉頭,翹起腳來抖了抖鞋子裏的積水,便要繼續趕路了。

她剛剛抬起腳步,隻聽身前又是“噗通——”一聲水響,抬頭看時,隻見前方約莫五步之處,三個身穿黑色袍服的中年男子,齊齊陷進了一窪爛泥潭中。

瞧著那後背、袖口前胸繡著點點梅花的黑色袍服,葉清輝已是認了出來,前方陷進爛泥潭的三人正是父親曾經的同僚——在這大楚朝很是囂張的梅花內衛。

然而,葉清輝卻從未囂張過,即使他有個身為梅花內衛什長的父親。因為葉清輝很是明白,他的父親不過是個小小的火長而已。

火長上麵還有隊正,隊正上麵還有校尉,校尉上麵還有都尉,都尉上麵還有參將、中郎將,將軍上麵還能撼動天下的大人物。他那父親手中那一點小得可憐的權勢,在這龍蛇混雜的帝都金陵城實在是算不了什麼。

身為重生者,處處行事謹慎,這正是葉清輝和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梅花內衛家眷的不同之處。

瞧著前方狼狽的三個梅花內衛,葉清輝停下了腳步。在這個時候冒冒然地走過去,說不定便會被他們當成了出氣筒。

若是她那父親葉城還在的話,葉清輝自然不會害怕,但此時沒有了父親的籠罩和關愛,處處隻能靠著自己,能少一事,便少一事。

那三個梅花內衛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從爛泥潭中掙紮了出來,腳下的皂靴已是沾滿了泥汙、慘不忍睹,黑色的袍服上也濺滿了泥點。

“他奶奶的,葉城那個狗東西,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死在這大雨天裏,這滿身的泥哦,真是晦氣!”

葉清輝正要轉身尋個小巷繞過去,突然這罵罵咧咧的聲音,傳至耳中。

父親,他們為何會提到父親?

葉清輝心下一動,忙將油紙傘緊緊地護住自己的頭麵,同時變回了原來行進的方向,如同捕鼠的貓一般,踮著腳尖放慢了腳步,悄悄地跟隨在三個梅花內衛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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