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姐道:“老祖宗可冤枉我了,我還不是看著妹妹著滿身的靈氣,便想多拿她些東西擱自己屋子好把自己也熏染出一點半點子仙氣來,省得老祖宗老總笑我天天管家越發管出一身俗氣來了。”
眾人大笑。就聽有人進來道:“姨太太和寶姑娘來了。”隨後薛姨媽和薛寶釵走了進來。兩人見了禮,薛姨媽道:“老祖宗,我們倒來遲了,失禮失禮。”賈母笑道:“姨太太說的哪裏話,你們那一大堆事務又住得遠,得了信也得走好一陣子呢,怎麼會怪你們,這話就見外了。”
薛姨媽笑道:“這便是林姑娘了,好俊的姑娘,我竟是形容不出了。”
賈母笑道:“她還小呢。不是我當著姨太太的麵誇,從我們家姑娘算起,都比不上寶丫頭。”
薛姨媽謙讓了一句,臉上還是帶出一分得意之色來。
黛玉忙又施禮,亦獻上禮物,薛姨媽也贈了見麵禮。黛玉仔細打量薛寶釵,見她臉如銀盆,眼似水杏,氣質端雅,意態從容,微覺詫異,倒是個大方端莊的姑娘,和薛蟠一點都不同,隻太過端莊了未免有些虛假,猜不透她的真實想法。
寶釵也著意打量這麵前少女,這便是哥哥一心看上的姑娘嗎,說實話剛見麵時她真的被震撼了。眼前少女一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泣非泣含情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如姣花軟玉一般,尤其眉間身上靈氣逼人,滿身書香之氣,真如世外仙姝。這樣的女孩若長大了定是傾國傾城,自己自負容貌,和眼前女孩相比不免少了靈氣。心下微微的有些酸澀。她壓抑住心中的一絲嫉妒,笑著拉住黛玉的手笑道:“林妹妹難得來一趟可要多住些日子,咱們姐妹也好親香親香。”
黛玉心裏微不自在,這寶釵也屬客邊,如何說的話竟是以主人自居了,三春尚還沒說什麼挽留的話呢。隻得含笑客氣了兩句。
賈母道:“正是呢,玉兒這次孤身來京城也寂寞,不如就在這兒多住幾天,你的幾個姐妹都是好的,在一起也熱鬧些。咱們家也頗認識幾個人,到時找大夫給你看看先把身子調理好是正經。”
黛玉料著得多住幾天,便點頭答應,隻道派人去家裏把自己東西取來。賈母笑道:“哪裏用了,早料著你這幾天來,一應東西都是全的,玉兒很不用客氣。”黛玉方罷了。
當下茶果已撤,賈母命兩個老嬤嬤帶了黛玉去見兩個母舅。邢夫人起身笑道:“我帶了外甥女過去,倒也便宜。”賈母點頭同意。兩人乘車子回了大房,黛玉私下忖度,覺得這裏較之二房裏精巧了許多,但還是透出些清冷來,便知這大舅舅怕是不太得外祖母的意。賈赦托病也沒見,隻派人囑咐了幾句。黛玉辭了邢夫人的殷勤留飯,又回了榮府見賈政。
老嬤嬤徑直引黛玉進東房來,老嬤嬤們讓黛玉炕上坐,炕沿上卻有兩個錦褥對設,黛玉度其位次,便不上炕,隻向東邊椅子上坐了。本房內的丫鬟忙捧上茶來。黛玉一麵吃茶,一麵打諒這些丫鬟們,妝飾衣裙,舉止行動,亦與別家不同。
茶未吃了,隻見一個穿紅綾襖青緞掐牙背心的丫鬟走來笑說道:“太太說,請林姑娘到那邊坐罷。”老嬤嬤聽了,於是又引黛玉出來,到了東廊三間小正房內。正房炕上橫設一張炕桌,桌上磊著書籍茶具,靠東壁麵西設著半舊的青緞靠背引枕。王夫人卻坐在西邊下首,亦是半舊的青緞靠背坐褥。見黛玉來了,便往東讓。黛玉心中料定這是賈政之位。因見挨炕一溜三張椅子上,也搭著半舊的彈墨椅袱,黛玉便向椅上坐了。王夫人再四攜他上炕,他方挨王夫人坐了。
王夫人因說:“你舅舅今日齋戒去了,再見罷。隻是有一句話囑咐你:你三個姊妹倒都極好,以後一處念書認字學針線,或是偶一頑笑,都有盡讓的。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個孽根禍胎,是家裏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廟裏還願去了,尚未回來,晚間你看見便知了。你隻以後不要睬他,你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黛玉心中冷笑,從剛才去東屋開始王夫人一言一行竟都是透著心機,怕是盡想著讓自己失了禮出醜,如今又說這樣的話,自己也是書香門第的千金,哪有隨便去沾惹外男的道理。忍氣淡然道:“舅母說的可是銜玉所生的這位哥哥?在家時亦曾聽見母親常說,這位哥哥比我大一歲,小名就喚寶玉,雖極憨頑,說在姊妹情中極好的。況我來了,自然隻和姊妹同處,兄弟們自是別院另室的,豈得去沾惹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