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倆又說了幾句話,黛玉見林如海雙眼朦朧,神思倦怠,知道他累了,忙服侍他躺好退了出去,隻令月華看著。

出了流雲齋,月華流瓦,灩灩清輝,如波似水,星子寥寥,天空靛藍,深邃沉鬱。

人世無常,風雲常變,那絢爛的人生為何總是如此容易凋零。

黛玉緩緩走在回廊裏,紫藤滿架,薔薇染霞,從小熟悉的景物如今看來竟是異常的陌生。她緊繃著小臉,水晶蓮花簪簪頭的流蘇隨著她輕緩的腳步輕輕搖曳著,劃出靜謐的弧度。身後漆黑的影子拖得老長,在靜夜裏顯出蕭瑟淒涼的味道。紅嫣和雪雁、春纖不放心得跟緊了她,見她煙眉蹙得緊緊的,臉色忽明忽暗,似乎有什麼想不明白,不禁心中又是擔心又是奇怪。

忽然,黛玉頓住,一動不動地站著,如玉雕塑石像,唯衣袂飄忽於風中輕揚,恍若要乘風而去。她的臉上滑過一抹驚疑,臉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雪雁心中一顫,這樣的姑娘她從沒見過,不由輕喚出聲:“姑娘。”

黛玉恍若未聞,驀地攥緊了手帕,輕聲異常清冷地說道:“回我住的碧雲軒,另外雪雁你悄悄請北靜王過來,記住,不要讓任何人發現了。”

雪雁一驚,北靜王這次是暗中前來的,原是不放心黛玉和防著賈府的算計。若無事他是不會出來的,畢竟和林家無甚親緣關係,太熱心了不免惹人懷疑,對黛玉聲譽不好。如今這麼晚了黛玉還要請他來不知有什麼事情?心中狐疑卻不敢怠慢,直覺自家小姐是有什麼大事商量。

黛玉坐在桌前神情有些焦急,有些陰鬱,素手摩挲著水溶送她的紫玉蓮花,像是想從那裏得到一絲慰藉。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過,忽然燈影一閃,兩道黑影如輕煙一般飄進屋裏,黛玉眼睛一亮,有些喜悅地站起身,衝著前麵水溶道:“溶哥哥好快。”

水溶微微一笑,帶著溫暖的弧度:“黛兒妹妹傳喚我怎麼敢怠慢。”

黛玉親自倒了盞茶遞到水溶手中,坐到他對麵又沉默下來。

水溶見她神情憂鬱,小臉蒼白如雪,心疼道:“黛兒可是有什麼為難的事情。”

黛玉玉蘭花似的手指撥弄著紫玉蓮花,半晌才靜靜道:“今天回來看爹爹病得很重。”

水溶鎖起雙眉,小心翼翼道:“黛兒是擔心……”話到嘴邊又噎住,擔憂地看著黛玉姣好的麵容,默默無言。

黛玉清冷地麵容一暗,沉吟一會忽然似下了決心一般,凝視著夜風中輕輕搖動的黯淡燭火輕聲而快速地說道:“今天回來爹爹給我的感覺很怪。我覺得……”

次日林如海似是精神很好,林安見林如海躺了幾日終於能起來走動,還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很為老爺高興。

黛玉陪著林如海在花園裏散步,空中柳絮團團相逐,砌下落花簌簌飄飛,鶯語蝶舞,風暖草纖。

黛玉扶林如海坐到假山旁的“停雲”亭中坐下,雪雁春纖忙倒上茶站在黛玉身後。

黛玉輕抿著茶道:“聽林伯伯說爹爹這兩年也勞累得很,既如此何不就辭了這官職,也許清閑下來好好保養身子慢慢就好了。”

林如海輕輕歎口氣:“傻丫頭,巡鹽禦史何等重要的職務,皇上信任才讓我任這個職務,我哪能托辭不管。為國為民也是我的本分,再說就衝我和皇上的私交,我也是不好開口的。”

黛玉素顏帶著淒楚和憂傷,歎息道:“當官不自由,如今玉兒真懷念在蘇州時的日子,雖然冷清,卻自在的很,日日煮茶品畫,彈琴吹簫,哪像現在。”

林如海笑道:“快別說這些喪氣的事了,玉兒說說在京城的日子吧。”

黛玉淡然道:“哪裏有什麼好說的,不過去外祖母家時遇到的幾個姐妹倒是極好的。還碰著了咱們在家裏遇見的那家人,那哥哥那樣,難得他妹妹竟是極好的,隻可惜心機太重。”

林如海眼神一動,沒有接話。黛玉忽然想起什麼,笑道:“啊,對了,外祖母那日得了二兩大紅袍,給了我。玉兒知道爹爹極愛這茶,就一點沒動地帶回來了,不如現在就煮來嚐嚐。”

林如海笑道:“你這丫頭,一點子茶葉罷了,難為你還記著,大老遠地帶回來了。”

黛玉笑靨如花:“爹爹喜歡的東西玉兒自然要為爹爹收著。雪雁,你去把帶回來的茶葉拿來給爹爹嚐嚐。”雪雁答應一聲下去了。黛玉又道:“爹爹不知道,如今雪雁姐姐泡茶的技術更好了,爹爹一定會大吃一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