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卿一顫,慌亂起身,哐地帶翻了桌上的茶碗,茶水灑了一桌子,水滴滴入大紅繡花絨地毯上,立時無影無蹤。她看了黛玉半晌,閉了下眼睛,複又睜開,已經又平靜無波:“姑姑想必有備而來,不過此時姑姑問起這是何意思。”

黛玉暗歎她此時依然能鎮靜如水,氣度高華,微笑道:“我說過,我不會害你,當年有人既有心放你們一碼,我又何必去做惡人。”

“有心?”秦可卿苦笑了一下。黛玉道:“不然,你以為你們幾歲的孩子真能無恙,你們父親已經逼他到那種程度,古來你可見如此作為有全身而退的,如不是有心,怎會如此?罷了,到底我也不想翻那舊案,如今說來也沒意義,此時你自是安然,就不知他會如何?”

秦可卿歎道:“姑姑既說了,侄媳也不否認了,那些事情我一個女孩也無能為力,隻姑姑從何知道那翠玉。”

黛玉歎道:“當年上京我曾救過一個人,他說叫‘祈清’,走時把翠玉悄悄留給了我,今天看見你覺得眼熟,就詐了一下,你也莫怪。”

秦可卿秀眉動了下,急切道:“他可是無恙?”

黛玉一歎:“自是無恙,如此說你也不知他在哪了?”

秦可卿苦笑道:“以前他曾看過我,我記事早,小時候一直因為庶出受欺負,隻有這個同胞哥哥是玩伴,後來見他去看我我就和他相認了,他一直和爹爹的一個沒被抓的老部下住一起,可前幾年不知怎麼他突然不再來,悄悄派人去找,發現他們家早荒廢了,我這些年還是第一次得知他的消息呢。”

黛玉想了想道:“依我看他竟是受追殺的樣子。”

可卿道:“莫不是……”

黛玉搖頭道:“不可能,上麵已經失去他的蹤跡很久了。所以我才奇怪,他既沒被那邊知道,怎麼會受追殺呢?”

秦可卿苦笑一下道:“定是礙了誰的眼了,我們本不該存在。”

黛玉如水明眸浮起一絲感慨,道:“你何必這麼說,上麵早就知道你在這裏你不是依然無恙,隻要你們安分過活,就沒人會傷害到你們。若我有了他的消息自會告訴你,也好叫你放心。這事情未免太過蹊蹺,我總覺得有些不對頭。”

秦可卿跪倒磕頭道:“如此就有勞姑姑了,侄媳謝過姑姑大恩。”

知道了水清的消息,黛玉心中高興,總算自己也能為父親做些什麼,盡管這消息也許並無多大用處,至少自己用心在做了,了了這事情以後再不用登他賈家的門了。休息半晌仍舊回會芳園,卻不見寶玉,聽人說才知道寶玉中午未睡,也嫌困倦去休息了,可卿不放心忙去看了,半晌回來神情卻有些奇怪。黛玉悄悄移步過去問:“怎麼了,可是有問題?”

可卿拈著一枝素菊裝作賞花的樣子,道:“剛那寶玉竟跑我屋子去睡了,也不知道誰那麼不識禮出的主意,明明給他預備屋子了,好在他是個小孩子也倒罷了,不然不定傳出什麼閑話呢。最奇怪的是他剛才夢裏竟喊出我的小名來,闔府上下從沒人知道我的小名,他怎麼喊出來了。”

黛玉輕輕吐出一縷歎息道:“也難保他在外麵認識什麼了解你的人,他那樣三教九流什麼人不識的,你多心猜疑也沒用,以後小心遠著他就是了。再說沒準他識得人裏有和你同名的也未可知。”

秦可卿素手撫著花瓣道:“但願如此吧。隻他也醒了怎麼還不過來,我真不喜他去我的屋子,可作為晚輩又不能說。”

且說那寶玉剛和寶釵說得開心不免多走了幾步,他原身嬌肉貴,極少運動,便也倦怠起來,稟過老太太也去休息,尤氏看媳婦不在,就令幾個又體麵又周全的老嬤嬤好好照顧著,來到為寶玉準備的屋子,那屋中掛著一副極顯眼的對聯“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及看了這兩句,縱然室宇精美,鋪陳華麗,寶玉亦斷斷不肯在這裏了。老嬤嬤們想半天,寶玉這裏都看不上,比這更好的就隻有大少奶奶的房間了,想了想,寶玉一個小孩子也無妨,再說他是老太太的心尖,就是少奶奶在此估計也會以他為主,所以也沒請示尤氏和可卿,竟是直接把寶玉領到可卿的臥室。寶玉一進屋就被屋子的精致晃花了眼,又聞著一股細細的甜香襲人而來,更覺得眼餳骨軟,連聲笑讚:“這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