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壁的寒氣透過單衣刺入骨髓,我抓著潮濕的苔蘚向下滑落。頭頂的月光被翻湧的黑霧吞噬,青銅匣在懷中發出蜂鳴,七枚刀幣組成的北鬥懸浮在身前,星輝照亮斑駁的磚石。
那些被苔蘚覆蓋的銘文在幽光中蘇醒——竟是《撼龍經》殘篇。當我的血珠滴在\"尋龍千萬看纏山\"的\"山\"字時,整口豎井突然傾斜四十五度。井底傳來鐵索崩斷的巨響,九道龍吟震得耳膜生疼。
\"甲子戊寅,地火明夷...\"我默念爺爺教的護身訣,指尖在井壁刻下八卦方位。巽位的青磚突然塌陷,露出裏麵森森白骨。那些骨殖的指節扣著銅錢,擺成鎮壓地氣的\"五鬼運財局\"。
刀幣星圖突然調轉方向,指向骨堆深處的陶甕。當我踢碎陶甕時,腐臭的黑水噴湧而出,水中沉浮的竟是用紅繩捆紮的胎發——每捆發絲都係著寫有我生辰八字的黃紙。
頭頂傳來磚石坍塌的轟鳴,土地廟的骸骨正扒開井口。它天靈蓋的青銅釘已脫落兩根,餘下那根釘身上的\"開元廿三年\"滲出血珠,在井壁畫出符咒。
\"癸水通河,能泄金氣...\"我蘸著血珠在掌心畫出水雷屯卦,井底突然升起氣旋。那些胎發在風中燃起綠火,映出井底真實的模樣——九根青銅鎖鏈拴著龍形石雕,每條龍的逆鱗都插著鎮龍釘。 當腳尖觸到井底淤泥時,懷中的玉玨突然發燙。水晶棺槨在北鬥星輝中浮現,棺中人身著唐朝製式的朱雀紋星官袍,腰間玉帶鑲嵌的刀幣與爺爺那枚一模一樣。
屍蟞群從棺槨縫隙湧出,每隻蟲殼都刻著倒寫的\"太虛\"。我揮動青銅匣擊退蟲群,匣角刮擦棺槨的瞬間,星官額心的紫晶突然射出光束。
那些光在井底交織成星圖,我腕間胎記隨之發燙。當紫晶光束掃過瞳孔時,無數畫麵湧入腦海——開元二十三年的雨夜,三百堪輿師在黃河邊被腰斬,他們的血浸透了九條青銅鎖鏈...
\"司天監...好狠的手段...\"我跪倒在地,鼻腔湧出熱血。星官屍身突然坐起,腐爛的手指插入我的天靈蓋。就在意識模糊之際,爺爺給的玉玨自動飛入棺中,與星官腰間的凹槽完美契合。
鎖鏈崩裂聲震耳欲聾,九條龍形石雕同時睜開琥珀色的眼睛。它們的逆鱗處升起光柱,在井底交織成渾天儀虛影。星官屍身的口中吐出含混的讖語:\"熒惑守心...紫薇東移... 井壁開始滲出腥甜的液體,那些浸泡過鎮龍釘的銅鏽,此刻化作千萬條赤紅蚯蚓。我抓著青銅鎖鏈向上攀爬,卻發現每根鎖鏈都在生長倒刺。右手掌心傳來劇痛,刀幣烙印中鑽出一截槐樹根須。
\"乙木逢庚,破而後立!\"我咬破舌尖在鎖鏈上畫下雷紋,地底突然傳來悶響。二十裏外老宅方向升起血色光柱,九條被囚禁的龍形黑氣衝破地脈,在空中糾纏成骷髏雲。
屍蟞群發出尖銳的嘶鳴,它們背殼上的\"太虛\"二字離體飛出,在井底組成傳送陣。當我想摧毀陣法時,星官屍身突然炸裂,飛濺的骨片在井壁刻出《推背圖》第四十二象——\"美人自西來\"的讖言。
頭頂傳來岩石碎裂聲,土地廟的骸骨終於扒開井口。它的胸骨間嵌著半塊八卦鏡,鏡中映出的不是我,而是額生龍角的紫袍青年。當骸骨的手爪即將觸及我咽喉時,井底的渾天儀突然逆轉。
時空在這一刻扭曲,我看到五百年前的畫麵:年輕的爺爺正在井底布置鎖鏈,他的道袍上繡著\"司天監少卿\"的官紋。而那些斷裂鎖鏈的鋸齒狀切口,分明是爺爺的桃木劍所留... 九道龍形黑氣俯衝入井,卻在觸及渾天儀時化作星光。我的瞳孔突然灼痛,視線穿透地殼看到七十二道地脈奔湧——每條龍脈的節點都插著鎮龍釘,釘身上的年號從開元延續到天佑。
\"原來如此...\"我嘔出帶著星輝的血,在井底畫出反八卦陣。當最後一筆完成時,刀幣組成的北鬥炸成光點,那些光粒鑽入七竅,在視網膜上烙出三垣星圖。
骸骨的攻勢突然停滯,因為它抓到的已不是肉體凡胎。我的身軀化作流動的星沙,穿過它的肋骨間隙。井壁的《撼龍經》文字自動重組,化作《青囊鬼藏經》缺失的\"望氣篇\"。
\"氣乘風則散,界水則止...\"隨著經文誦讀,地脈中的黑氣顯現出顏色。赤紅的是怨氣,靛青的是龍氣,而那糾纏在鎮龍釘上的紫黑煞氣,正源源不斷流向西北皇城方向。
當第一縷晨曦穿透井口時,我渾身浴血地爬出地獄。懷中的青銅匣多了道裂痕,裏麵靜靜躺著星官玉帶上的刀幣,以及半片寫著\"神龍二年,袁天罡封\"的龜甲。
遠方的山巒傳來晨鍾,而在我新獲得的望氣術視野裏,每聲鍾波都震碎數百條依附在飛鳥身上的因果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