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存誨給飛老爺子下足了絆子,還不知雲劍聽得夠不夠明白、要不要他再添點醋?他瞄雲劍,謝雲劍也正轉目看他。
那雙劍眉下,黑淩淩的目光,把他一望,林存誨竟覺好似神兵利刃穿心而過,刺了個通透,將他什麼想告訴人的、不想告訴人的,都丈量得清清楚楚。
林存誨遍體生寒,舌根就此鏽住。
雲劍收回目光,道:“可憐玉妹妹孤苦無依。”
林存誨緩過口氣:“正是!可惜四堂兄膝下無子,隻留此女,連個捧靈牌的都沒有……”順勢把話題牽到立嗣上,誇獎他兒子是如何合適。
雲劍不予置評,步子已跨進停靈的院門。
“大公子!”“大賢侄!”“公子果然一表非凡!”外頭一片禮讚。而人已跨進靈堂來。
林代抬起眼睫,不由得也喝聲彩。
陽光從他後麵照來,給他加了光圈護持。那樣高大、俊美的身姿,雙肩寬展可靠,眉目英朗,長長黑發濃如墨畫,而陽光燦然如金粉遍撒。林代刹那間覺得,此處應有口哨與安可。
他額頭上忽然也戳上了一個標簽:“大哥哥。大哥哥。既見君子,雲胡不喜。春日遊,杏花吹滿頭。劍鋒真絕色,雲下已傾心。一縷情絲何係——”情詩接龍就這麼沒頭沒尾的連綿下去,配上粉紅色的泡泡,在旁邊賣力的吹啊吹。
林代瞬間出戲,差點噗哧笑出聲,連忙裝成了啼哭嗆咳。
雲劍望向她。那目光,於初初的驚豔之餘,便化為一派親切溫和,仿佛在同她說:“你好嗎?”就算隻是幾秒鍾,那幾秒鍾仿佛就已經具有讓世界停止轉動的力量。
“燕掠清波驚魚夢”!標簽情詩聯唱已經放到了這一句。
“這種東西就不用多說了。”林代隻好暗暗嗬止那滴淚。
驚魚夢?上一世的林毓笙才會發那種夢。林代則要時刻警惕提醒自己:當心別被人做成紅燒魚哪一盤!
眼前這位帥哥外形動人、氣質優越,但是能力強不強、良心又重幾斤幾兩?林代還要掂量。
雲劍視線在她身上,隻停留了禮貌允許的那幾秒,頷首作禮也隻有禮法允許的輕微角度,然後他去靈前拈香行禮——先敬長輩,這才是正路。
他舉止端正、進退有度,真真兒大家公子才有這般優良風範。
他在靈前行下禮去,林代便在側後方作為喪者家屬答禮。他目光自然而然、再次落在她臉上。
這目光本可以讓她明白:不用怕,有我在這裏。
但雲劍發覺:她神色裏並沒有太大的恐慌。
若說他初踏進門時,她還有些迷惘動搖,現在也鎮定下來了。這倒叫雲劍頗有些意外:他本來以為小表妹孤零零落在狼窩裏,已經被嚇得夠嗆,隻等他來救命呢!
哪知道玉妹妹儼然還很撐得住。招呼他,也並沒有比招呼其餘吊喪親友更熱烈。
一圈盯著的林氏親族們總算拍拍胸口,把心放到了肚子裏。
雲劍微怔之餘,仍然展現出良好的風度,默然退到旁邊坐了。有人同他應酬,他也應對自如。
——盡管,眼角,總是瞥著林代玉那邊兒。
人影憧憧裏,她身形顯得如此瘦弱,仿佛一捧擲錯了地方的冰雪,隨時會被車聲蹄影碾碎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