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個郎如玉馬如龍(1 / 2)

易澧局促的坐在小紅馬駒上。作為少爺去送貴客,他還不習慣。

彩畫雕鞍沒有以前家門口的歪脖子柳樹坐起來舒服,小馬駒一顛顛的,也沒有以前家旁邊的老綿羊親和。

邱慧天親手給他牽著馬韁,看他不安,低聲安慰他:“少爺,這馬駒是特意選的,很溫順,絕不會亂跑亂跳,你看,它也不高,就這麼點兒,沒什麼可怕的。”

易澧對這點也頗具微辭:特意為他挑的!嘿!這小馬駒兒!他坐在上麵,也沒有雲劍的蠻漢仆從劍影高!小人小馬,跟玩兒作戲似的,多沒意思?瞧這馬,細腳伶仃,怯怯的,走起來也不穩,萬一還是把他掀個大筋鬥,多沒意思?人家說起來,被個玩具小馬當街摔的!豈不笑掉大牙!那還不如坐個正經的大馬,摔也摔得痛快。譬如謝大公子雲劍跨的——

易澧再次偷瞄一眼。

都是紅馬,怎麼就那麼不一樣!他胯下的小馬駒,紅得像小姑娘臉蛋上抹的胭脂、像猴子的屁股、像喜蛋上滾的彩兒,怎麼看怎麼那麼像笑話!再看雲劍騎的那一匹,紅得似火、似荼、似朝陽升起在天邊噴出的一蓬血!那個神俊!那個氣派!

所謂“馬如龍”,這匹馬兒絕對算得上!

奇怪,他為什麼嗅到了盛大的花香?

真的,為什麼有花雨從頭頂潑下來?

原來路邊夾道偷看的姑娘們,更在乎的不是“馬如龍”,而是“個俊郎如玉!”她們早已經準備好了鮮花,硬生生把個暮春又變成了盛春的景致,而且動作都很一致:捧著花,探頭看,發出尖叫聲,把花一拋,然後逃跑。

離城的街道,就這樣一步步、一段段,花如鋪錦。當雲劍徹底離去之後,離城的男人們忽然發現他們看不到什麼花兒了。幾乎所有的花兒,都被姑娘們掐下來,擲在這一刻。以至於有多愁傷感的詩人寫了一首詩,說是“無端賦得少年遊,滿擲心花一騎收。酒醒燈闌**老,最難分說是閑愁。”這首詩在閨中被廣泛傳唱。

易澧被花雨打得沒脾氣,不得不再抬眼看看馬上那人:俊是真俊,如彈詞裏走出來的英雄少俠,再沒別個能比得上。

雲劍轉頭一笑。

如風梳花林,又跌落多少嬌呼。

這一笑卻是對易澧的。快離去的賓客,對於殷勤相送的主人、小兄弟,表示客氣禮貌。僅僅禮貌而已,他做來偏如春風沐人,易澧都不覺一呆,旋即把頭扭開。

易澧討厭雲劍!

因為他自己這麼矮、雲劍這麼高大;因為他還是個小孩子,雲劍已經是翩翩少年郎君;因為他粗劣無知,雲劍那麼能幹可靠。因為……

因為他在聽林代探討棋路——林代堅稱這不是教學,隻是探討——嬤嬤來報說,謝大公子決定走了。林代捏著棋子的纖白手指,就在空中凝了凝,然後應道:“這樣。我們該好好送一送大公子。”

然後她照常一邊看書、一邊跟易澧擺子,照樣輕而易舉把易澧殺得潰不成軍。可是易澧覺得,她的一半魂靈都不在身上了。他賭氣、耍賴、使橫,都不能把那一半珍貴的東西喚回來。林代隻道:“弟弟今天心情不好?你靜一靜,什麼時候緩過來了,再喚姐姐。”便不由分說的離去。

易澧想:“她是去看大公子的吧?”這麼一想,心情就變得非常惡劣,就像曾經有一次,很想要廟會上的大阿福,很想很想,鬧了一頓,被爹揍了一頓,他還哭。爹就出去了。他癡想:“也許爹是去幫我買大阿福的吧?”想是這樣想,也沒有辦法查證,隻能蹲在門口呆等,忽然看見鄰街的囡囡著阿婆牽著手、抱著個阿福過去了。他心裏麵,就有這麼樣子惡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