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代已轉而求雲舟取個瓶子來,邊解釋道:“瞧我!送完澧兒回來,才聽說福姐姐來了,我久聞福姐姐可親可愛,連忙趕來,快到這邊了,才想起連份禮都沒帶。”
福珞忙道:“林妹妹說哪裏的話來!我們姐妹這樣親近,見個麵都要送禮,豈不繁瑣死?切切不要再提這個了!”
林代笑道:“老天都不許我不提。我正愁空著兩隻手呢,就見橋邊生著大片花兒,香白可愛,我想,這真叫借花獻佛了。攬一懷來送姐妹們,鮮花贈美人,我雙手留餘香,豈不兩全其好?”
福珞讚道:“好個鮮花贈美人,雙手留餘香。恕我孤陋寡聞,這是哪家的詩句?”
林代道:“福姐姐休取笑,原是我隨口諂的,哪裏配稱詩句呢?連格律都沒押上,無非說著玩罷了。”
福珞心底一驚:好個出口成詩的捷才!若說沒合上格律,澹台以那“紙筆裁成長短句”,何嚐不是落於格律外,依舊被奉為佳作!連福珞這樣不讀書的人,耳濡目染,都知道詩人不以律害意,詩意才是最重要的。
難得林代天仙化人、錦心繡口,而且深知謙抑!福珞想起自己先前的評語,頗為汗顏:這樣的女子,還配不上稱一聲閨秀麼?雲詩、雲舟姐妹,似乎不能獨領了。
筱筱已捧了一隻青花梅瓶來。雲舟看了看,對林代道:“白原是素淨色。但我看妹妹捧來的薑花,花質豐膩,香氣馥鬱,頗具貴婦情態,用素瓶配它,倒襯不出它精神了。妹妹覺得呢?”
林代與雲蕙一起拍手誇讚道:“果然姐姐眼光獨到!”林代更進一步要求:“久聞姐姐插花是一絕,且讓我們開開眼罷!”
雲舟含笑睨了她一眼:“卻又胡說!我一年沒插過幾次花,便是插時,也隻在太太她們麵前獻醜而已。我可不信你已久聞。”
林代道:“我是聽說過姐姐有個最好的園子,是親自照顧的。我也見過姐姐的書畫,真叫大家風範,張弛有致。園藝好、筆法好,插起花來又怎會差?福姐姐,蕙妹妹,不是我猜得對不對?我倒是敢賭一賭的。”
雲舟嘩然笑道:“雲柯還沒緩過來,你倒又賭起來了!好罷,為了珞兒蕙兒贏個彩頭,我非插得差勁些不可。”
林代灑然笑道:“若姐姐真肯這麼捉弄我,我博姐妹們一笑,就是輸了也心甘情願的。”
說笑歸這樣說笑,雲舟還是親手挑新瓶子去了。雲蕙、福珞、林代三個,一起跟去開眼。
雲舟於園藝方麵,果然精到,有一間小木屋,是專門儲放相關器具的。為求天然情趣,那牆壁是杉木解的,不施漆飾,能見到木頭天然的紋理,至於屋頂,為了堅固起見,不得不用瓦砌,然而於青瓦之上,又鋪了厚厚一層稻草,陽光下燦然生輝,若鋪了一層金子。
木屋裏有三個房間,一個是放花鋤、花帚、花剪、噴壺等各樣侍弄花草的工具,一個是放各種盆瓶,還有最後一個房間,卻是存放肥料、花泥等物。
雲舟領眾人進了盆瓶的房間,但見十來步闊的房間,貼牆三大片架子,房間裏又有三排架子,擺放得整整齊齊。架子間隔有寬有窄,盆瓶各安其位,以布囊罩了遮灰,外頭係著簽子,不但有名字,還有盆瓶的樣子畫在上頭,有些是請外頭畫手畫的,有的卻是雲舟自己的手筆。
這些盆瓶罐碗,隻是最常用的一批。這些都不敷用的時候,再問謝府大倉庫裏去調取。那大倉庫,是管事娘子們管理,上頭本是明珠與碧玉代老太太總管,以後歸誰總管,還在未定之天。
別看雲舟這個房間存放的數量比較少,質量卻很精,有時府裏要特別些的擺設,大庫房還要問雲舟這裏來借取。
雲舟領眾人自園中迤邐穿行來這小木屋的一路上,已經看定了要攙加的花草,如今便胸有成竹,點取了一隻均窯的胭脂紅花觚。又去隔壁房間,親持花剪,自有婆子提了竹雕葫蘆卷雲提手筒隨侍在旁,好盛放雲舟剪下的花葉。
林代看雲舟手中的花剪,卻是有趣,那剪刃是烏黑的,看著像石頭,又閃著玻璃的光澤,與普通刀剪截然不同。
雲蕙跳跳蹦蹦,已到前頭去。福珞落後一步,回顧林代,有心想跟林代聊天,受林代清麗顏色所震懾,又不太敢主動開口搭話。
美到一定程度,難免不合群。似山巔的雪蓮,一般人不敢上去攀折。
林代要主動作出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