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爺翹著腳嘬著新泡的茶水等著心腹愛將回來報告好消息。日影自樹影間篩下,蟬兒不知疲倦的一唱高過一唱。玉庭回是回來了,但表情有點訕訕的。
二老爺放下腿,望著他,問:“怎麼了?”看他表情,又不像大敗而回的樣子。
玉庭眼睛一閉:橫豎橫啦!他竹筒倒豆子的給二老爺交代出來:交易,大公子是肯做。但他不肯把林家的家產讓給二老爺吞,隻肯幫七小姐的臉麵遮掩遮掩。
“又關七小姐什麼事?”二老爺的神情很有點怔。他沒聽說過七夕那回子事!
玉庭隻好又盡忠職守,嘰哩咕嚕的告訴他。
二老爺大怒:“來人!傳七小姐!”——哦不對,他昏了頭了。小姐可不能傳到書房裏,要打也該打殺在內院裏。二老爺袍子一撩要去教訓雲蕙。
玉庭跪下了。
“怎麼,你替她說情?”二老爺氣得倒笑了。
“奴才哪有臉麵替小姐說什麼。”玉庭開宗明義道。
這還像句話,二老爺略受用一點兒。
“奴才但替爺名望擔憂。”玉庭又道。
二老爺這火頭又躥上來了:還說名望?!正為雲蕙七夕晚上見男人,他這臉往哪兒擱!
玉庭秉公而論道:“那晚,七小姐跟福家小姐在一道,旁邊也有眾下人們。唐公子也守禮,未見得跟七小姐就覷了麵了,更別提相距能有近到不成體統的程度?絕不至於的。福府跟唐府有親、跟咱們府也有親,這樣論,唐少爺跟爺也是有親的,縱見了麵,也不算什麼。恕奴才說句太放肆的話,若那天唐少爺是留在他自家府上,跟張家小姐怕不也要覷一麵的嗎?難道張家也嫌丟份子?這是唐少爺看都不肯去看一眼,張家才折了臉麵嘛!這樣說起來,七小姐不但無過,反而有功。”
嗐!說是也可以這樣說沒錯。但——但那不是唐長孫嗎?輿論的中心!挑媳婦儼然挑得再難辦不過的貴公子!雲劍都輕描淡寫的婚了。妻子正經人家、溫良賢德就可以。他唐長孫算什麼?真把自己當王子了嘿!害得但凡有個姑娘家跟他近點,人們就琢磨:喲,這個能不能成?
自家癩痢頭兒子,二老爺自家心裏有數:雲蕙是真的不成!
這小女子,上得了台盤麼?不成的!小聰明有餘,跟雲柯似的,大事上是靠不住的。像雲書麼……唉雲書又是小聰明太不夠一點,隻好穩步就班了。
二老爺恨兒女們不成鋼,偏偏之後又多年再沒得子。虧那麼勤播種,裏裏外外的,連絲丫頭的毛兒都再沒能生出來。好容易這會兒有個尤姨娘又懷了,請了大夫來把男女,大夫愣是不敢道喜。二老爺看她能生出個什麼來——唉這都扯遠啦!
再回到雲蕙身上,別說唐家斷看不上一個庶女,又是輕俏沒斤骨的,文字也就這樣,唐長孫能看得上?開玩笑!別說七夕那是碰巧了。還是那句話:癩痢頭娃兒自家心裏有數。二老爺知道雲蕙那絕逼是故意的!福家人也準知道啦。外頭人怎麼知道的?怕不就是福家人傳的?嗐!人都說他女兒想男人想瘋了,到唐長孫麵前都敢露臉,末了還不是被人家無視了。這話多好聽麼?
“我得把她沉井!”二老爺牙縫裏擠這句話。
玉庭膝行抱著二老爺的腿:“爺!爺!這不就這麼說嘛?您別急。急要壞事。沉了就壞了!您聽小人一句話——”
“在聽著。”二老爺怒道,“有屁快放!你先撒手!”
玉庭撒手道:“這事兒爺要是不管,也就過節時親眷人家兩位小貴人遠遠的那麼靠近了些兒……”
二老爺差點笑出來,咬牙切齒的忍住:“嗯!遠遠的那麼靠近了些兒,真有道理,真有道理!”
玉庭勾著頭道:“爺教訓的是,小人不說了。”
二老爺踹他:“跟哪個小賤人學的,勾完人不說了你得了意了是吧!”
玉庭從地上又爬起來,滿臉堆笑:“爺教訓的是!小人說啊,爺若把小姐沉了,外頭準傳:為什麼沉啊?哦,因為過節時見了男人的麵——爺您看,本還保不準見沒見呢,這會兒就鐵打鐵的是小姐去見了——就這樣,人準還問,見了就沉啊?那舌長的準就順著說下去:那是!啥節你知道不?七夕啊?他們就這樣這樣、那樣那樣……能不沉了嗎?有人老成些的,或者還問:那唐長孫公子不能如此吧?未必就沒人回他:唐長孫公子不如此,架不住謝小姐不如此啊?正因如了此,她老爺才非沉了她不可嘛。哦!——老爺您看,這不是反而給了遞了刀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