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姑娘雙眼美(1 / 2)

狐娘子躺在病室中,閉上眼睛,似乎又看見了那座小丘。

黃土的平原上有一座黃土的小丘,突兀得一似人皮膚上燙出的水泡。

要很灼人的痛楚,才燙得出這樣的傷痕吧?

它的形狀很優美,是太極陰陽魚中的一條。

另一條不在這裏,為什麼呢?它們應該永遠一條銜著另一條的尾巴,陰陽交泰,天荒地老的輪回。她想,也許另一條魚迷路了,在地平線的後麵的後麵,在太陽的後麵的後麵,也許有一天它會找到路回來。

那麼多年,她就站在小丘的魚眼位置,晚風吹拂她青黛的衣襟。那是她娘帶著她自己織的布、染的色。她們就隻會染這樣的顏色。於是她永遠這樣穿著。

那時她就想,如果有一天,可以穿別的顏色,那她一定要用力的穿。

可是她當時除了等待之外,什麼也做不了。

等待一個也許永遠不會回來的人,像等著一條也許永遠遊不回來的魚。

有那麼多人從店門前經過。他們都不是她要等的,但卻都以為他們自己是特殊的,看見她,會停步、住馬,問一些愚蠢的、或者自以為很聰明的問題。

最後她把他們都安置進她的旅店裏。

她們有這樣一個小小的旅店,本來小得連她們兩個都養不活,但卻居然多年的維持下去,而且把夥計都養活了。她娘以為“這是我維持有方。”狐娘子自己知道:“這是大家幫忙。”

所以她看見這些人,都願意笑。他們用生命幫她的忙。而他們對她說任何漂亮話,她從來不會質疑,因為她根本不曾相信。

那時她還叫噯噯。胡噯噯。“胡”這個姓,其實她從始至終都不知道,到底來自母親,還是來自父親?

照理說來自父親,但母親卻也沒有別的姓氏。或許母親糊塗了,隻記掛著那個一去不回的丈夫,忘了自己的來曆。或許所謂的丈夫,隻是個一夜留情的輕薄男人,母親根本不知道他的真名實姓,隻好把自己的姓氏給他用。

總之胡家的小旅館,胡氏老太太,胡氏女兒,等著胡姓的男子,這件事本身就像是狐狸的傳說。

“像狐狸的傳說。”狐娘子清晰記得最後的那位好心客人,這樣感歎著。

“哦,我可不是傳說。”她笑著,撫他的肩。指間有一枚發針。但他低頭垂眸了。那根針隻好又滑到袖子裏。

他有沒有看到那根針呢?神情竟然有些生氣的樣子,問她道:“你為何還****去崖上站著?”

“你為何要生氣呢?”她是真的驚奇無辜。

“因為你已經有了我。”

“我……”她茫然,“可是媽媽……”

他著急道:“我知道老人都想女婿陪伴,可是難道我就不能做你們等的人?”

“你……”她終於聽懂了,笑彎了腰,“我知道了。我沒有告訴過你嗎?”她道,“我們在等我的爸爸。”

女孩出生時那男人已經離開。一十八年,****等待,直到那小小女孩也長得亭亭了,母親仍沉在當年少女的夢裏不能醒來。有時,那母親會發病衰弱到不能行走,便讓女孩替她去崖上,立成一座望夫岩。

故事真是普通的故事。這上下,估計也沒人同情那老太太了。若她不是生得這樣美,估計也沒人願意聽她講故事。

就算她生得還算美,日子久了,人家看得也淡了。她一早知道紅顏不可恃。大概這也算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了。她早早為自己做安排。

遲韜再次回來見她的時候,是劫獄。

她殺了那個英俊江湖人,這還不算,炮製了他的肉,來做成店裏的肉菜。銷量最好的就是人肉饅頭。很多地方還特意大批大批的購買,提了去食用。聽說這件事,多少人苦膽都嘔出來。

官府更在廚房後院找出不少零碎,證明這殺人賣肉的事,還不止第一次。

胡家母親到底知不知情?是不是共犯?已經無人得知。她一見衙役上門,直接駭死了。這倒是好事,免去多少零碎折磨。

遲韜在獄裏把胡噯噯救出來時,快要不認識她了。她近乎不成人形。

“白癡。連看人的眼光都沒有。”遲韜把她負在肩上逃走,口裏喃喃罵。

她最後搞的這個江湖人,有不少朋友,發現他失蹤之後,一路尋來,最後鎖定了她這個旅店,最終讓她案發。

她身受的折磨,一半是獄卒依例****,另一半則是那些江湖朋友的報複。照理說她很可以被折磨死了,但官府要留著她上京過審結案,不能讓她死在這裏,這才留她一條命在,讓遲韜有機會把她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