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王爺越說越來勁,又指著山口下頭的隊伍道:“這群人打扮成這樣出去,可以了!地方上的兵丁穿著草鞋披著破布條兒就送給朝廷呢!棟勳有一次氣得笑說你們空麻袋背米哪?光著送過來,我們裝備完了,腰包裏給裝滿餉銀,再還你們?——你知道的吧,地方上征的兵,打完了,規矩還回地方去——人家回說你還,也不是都還,哪怕死了的,你敢把死人抬回來呢?殺口豬還落一腔肉,大活人給你,沒了就沒了,活著回來的落點衣銀怎麼了?”雲舟聽了七王爺的話,歎息不語,就不提上次皇上檢閱時那些將士的衣著了。
那一次,為了皇上檢閱有麵子,大內的武衣庫快都要給出空了。若要都比照著來,管庫的要上吊了。出征衣物原講究實用,不可能那樣鮮明。但差得太多,也未免叫人生出不平之意。
七王爺在旁道:“你放心,他們得勝回來時,自有更好的衣服叫他們穿了從正門進城。”
雲舟漫應一聲,再看下頭,仍不見雲劍,但見些車輛麻包,便問:“怎麼不見雲劍兄?是輜重隊麼。”
七王爺看著,也覺奇怪:“雲劍兄沒到,怎麼輜重隊就過來了?”
一般來說,軍隊在京都這兒這兒進出,逢有人看時,統帥總在最前麵,旁邊緊緊圍繞著親兵隊伍,都是人高馬大的小夥子!甭說打了,光看著就舒服的。瞧他們高高兒挑著軍旗、鋥鋥亮挎著軍號、甸甸沉扛著軍鼓,跟唱戲的角兒亮相似的,挑簾子就能給個碰頭彩!
統帥與親兵往後,是最精銳的部隊,有些是騎師、有些是步兵,因隊而異,總之戰鬥力最強的那個部隊,緊隨其後,那股子殺氣是浸到骨頭裏的,人一見就能佩服:哎喲,真是雄師!
再往後麼,主力部隊。就像作文章,鳳頭豬肚豹尾。其實頭和肚之間還有個頸。主帥鳳頭,戰鬥力最強那個是狼頸,主力部隊是豬肚。現實中的肚子裏都得藏一副大湯,於是輜重啊傷病員啊什麼的就藏這兒了。這還是藏得了的。實在外頭打戰回來,傷病太重太丟人、怎麼收拾都看著礙眼的,就直接留外頭,不帶回來了。這些都過去,後頭再跟兩隊精靈些的,前頭有什麼遺漏的,他們幫著揀揀,旁邊圍觀群眾還戀著沒散的,他們開幾句玩笑、唱幾句軍歌,宣揚宣揚軍隊替本朝立下的威儀,這軍隊過得就算漂亮了!百姓高興、官員高興、皇上更高興、下次還請你進出京都、把你作為重點部隊培養、給你多批補給銀子,將軍士兵也都高興了。
雲劍這兒……好吧,看倒是反正沒人看,所以隨意點也沒什麼……說是隨意,不過隊伍還是整編得挺精神……應該是挺精神吧,七王爺也不太懂兵法,就是這麼一感覺……重要的是雲劍兄哪兒呢?隊伍都快走到尾巴了,怎麼找不見他?
“武器什麼的都在輜重隊裏收著是吧?”雲舟眯著眼睛分辨,“他們自己拿的不多。”跟血洗京都帝王檢閱那一夜是天壤之別!衣服什麼也就算了,雲舟也理解麵子和現實的關係,可是武器總得跟上吧!這是打戰啊喂!行軍這些人背的武器也實在是少,莫非是都在輜重隊裏馱著?不會像衣服一樣放舊了、中看不中用?
她也知道這一塊歸雲劍自己管,她不該插手。而雲劍應該也不是吃素的、就任由別人欺負了去、領一隊雜碎千裏迢迢去北國送死。她……
她還是忍不住擔心。
“應該吧。”七王爺撓頭。他對武器懂得不多。
“他們步子也不整齊。”雲舟蹙眉道。比檢閱那夜差得太遠了!會不會京都無賴們根本不堪軍旅?
“太整齊的是表演給人看的,不實用!”這個七王爺懂,他得意的賣弄他在棟勳將軍那兒學的常識“真要走起來,要趕速度,還真沒法太整齊,隻要沒人亂說亂笑、沒有太多掉隊的,就是好隊伍了!”說著就歡呼起來:“哎,雲劍兄!”
在隊尾,穿得並沒有多神氣、旁邊也沒有緊緊圍繞著多顯眼的親衛,若非他那匹棗騮駿馬,七王爺居高臨下幾乎認不出他來。
雲舟貪婪的張大眼睛凝視:
沒有穿戴京城那夜的寶鎧。可他本人就寶光熠熠。
以前人們見了雲劍,也知讚一聲翩翩濁世佳公子,絕非池中物,但進了軍伍,他氣勢頓時又不同。好比一把玉劍,隻是禮器,你也知道它玉質好、雕工好,但也僅限這樣了,一朝開了刃,那又不一樣講——拿玉作比,也有點不太貼切,玉質擺在這裏,撐死了也達不到鐵器的打擊效果。而人這種東西,從佳公子變為殺人利器,說容易真容易,隻在一眨眼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