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神仙看見,雲劍的臉皮,更僵了一僵,而且絕不往山崖上看,那叫個目不斜視!
士兵們倒是往山崖上看了,而且很高興:“有貴人給我們送行耶!”“這說明朝廷重視我們啊!”“是哪個貴人呀,為什麼站這麼高,不下來檢閱我們啊?”“我們要不要給貴人行禮?”
他們都不敢說話。軍中不允許交頭接耳。但是用眼神,他們傳達了他們的興奮與猜疑。
雲劍板著臉,命號兵宣軍號。
嘹亮的,一長四短,複加一長四短。這個號令的意思是,向全軍重申紀律,要大家注意,肅靜行走,不得妄說妄動。
隊伍快通過山坳時,還是有個人忍不住了。他走在隊伍的前列,已經過了山坳,回頭,去再看一眼那山上的人影,步子慢得一慢,後麵的人幾乎被他絆倒。
紀律官將他捉出,押至雲劍麵前發落。
雲劍命紀律官宣軍紀,紀律官高聲唱雲:於行軍中,擅自轉向者,軍杖二十,幹擾行軍者,杖七十至一百,嚴重後果者,斬。
雲劍下軍令:杖八十。因不想拖累行軍速度,等至暮紮營時再處置。
軍隊已經過了山坳。
七王爺問雲舟:“你說雲劍兄在下頭領一支生疏的軍隊奔向遙遠戰場,忽見山上出現我這麼個送行者……心裏真會煩嗎?還是其實有點感動的吧?”
雲舟嘴角上揚。
當然會煩。會很煩很煩。
但煩又怎麼樣呢?至少到了對方心裏。
分別都要分別了,就讓她,給他使這點小任性吧。
七王爺猛然抓起雲舟手腕,把她往前拖:“快看快看!要殺人了!”驚嚇得嗓子都尖了。
七王爺雖然也經曆了許多風波,但眼前大殺活人,還是沒見過的。
吃雞肉,跟親眼看著砍下雞脖子,那是不一樣的。打電子遊戲時屏幕上亮點兒明了又滅了,跟一個活人拖在眼麵前捅死,那是不一樣的。
雲舟從來越是大事越鎮定。她先向七王爺示意:盡管咱們說是要成親了。你這爪子擱我這兒也不合適吧?
直到七王爺訕訕的把爪子縮了回去,雲舟再定睛朝山下看:是要殺人。但不是先前說要被杖的士兵,而是有第二個士兵被拖出來,反剪著雙手跪下了,紀律官捧上軍刀來。
“害怕的話就躲我身後吧。”七王爺對雲舟道。
雲舟好笑:“不是王爺把我拉出來的嗎?”
說是這樣說,怕是還有點怕。但她仍然盯著看。既然是雲劍要做的事。既然雲劍也在看著。她也要跟雲劍一樣的看。
她希望與他去到一樣的地方、看盡一樣的景色。
然而為什麼會殺這個士兵呢?
原來剛才那轉頭而被記下軍杖的是個新參軍的無賴,他的朋友無賴也走在旁邊,忍不住慰問了他一句,立刻被拖出來。紀律官宣:肅靜行軍中,發聲者,殺!
看官,你道為何說句話罰得這麼嚴?原來軍中紀律,最要緊“整肅”兩字,試想若一群士兵,手中幹戈、足下鐵靴,正颯颯操演時,這個動嘴皮子磕兩句話、那個笑迷迷飛個眼兒,成何體統?故此要整軍紀,先從整頓肅靜開始。一個人,先懂得保證沉默與嚴肅,之後種種軍禮,才可慢慢練起來了。這好比軍中基本功,為重典警戒起見,罰得也最嚴,所謂“下馬威”,平常行軍列陣,“無故言語”、“無故笑”,也在重責之列。何況特別下了肅靜的軍令,或是怕言語擾亂軍心、或是怕聲音傳給敵人曉得,總是事關重大,要緊要緊,遵從起來也不難的。你當兵的,連這都做不到,至同伴於危境,不死何為?
那說話無賴嚇得磕頭,分辨說剛參軍,不曉得——啊不,長官是告之過了,是他自己沒記住——總之可憐他初來乍到不懂事,饒卻這一遭。
先前轉頭的無賴也幫他求情:這位兄弟都是為了關心我,這也是同袍情深嘛,求長官體諒……
軍號驟然長鳴,打斷他的話,而紀律官揮旗,所有的監隊官皆長劍出鞘。
這會兒緊急行軍,隻重在盡快趕去目的地,沒有打戰的需要,為趕速度。普通戰士們武器全集中在輜重隊裏統一運輸,隻有監隊官佩真劍,以便騷嘩時彈壓、須行刑時配合紀律官行刑。
紀律官旗號再一揮。
監隊官重宣紀律:將軍“肅靜”的命令還未取消,發聲者,皆斬!
這些無賴們,血洗京都時,也曾領教過雲劍軍令了、見識過血流滿地人頭亂滾的殘酷了,開拔前,又曾集中訓練過,真真的是經受住考驗,今兒才隨軍開拔的,並非舊日不識輕重骨輕四兩的小兒。可惜軍紀畢竟不如老兵般融在血液裏,故先有轉頭的人、後有發聲的人,發聲的人求情後,其他人也躍躍欲上,以為現在既非真打戰、又法不責眾,料無大事。軍號震耳一吹、劍一拔、軍紀一重宣,無賴們臉煞白,肅靜下來,再看那兩個犯軍紀的,已是看一對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