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林代和蝶笑花一起騎在一匹馬上。就是他的愛馬“菊花青”,雖然溫順,但林代不幸不會騎馬,蝶笑花倒是馬術不錯,能幫她保持在馬鞍上不掉下來,姿態就難免親昵無比,倒也罷了,隻是這樣一來,馬就跑不快。如今可憐它青色****都被汗粘在一起,白花旋上沾灰濺泥,步伐儀態也沒有從前那麼穩健了。
它和蝶笑花,現在都已累了。馬並且已經負傷。追兵就在身後。山已窮水已盡。
“我本來以為還能救你的。”蝶笑花一邊催鞭奮力前行,一邊道,“還是來得太遲了些。”
“你已經很不容易。”林代秉公而論。
崔珩這番調動,一箭數雕,誰都沒料到還有淩琳城這場變故。蝶笑花居然能反應過來,甚至在軍隊之前就趕到林代麵前,已經是個奇跡。林代不能怪他沒有及時把她救出城。
“但我好奇他們為什麼要抓我們?”林代道。
畢竟隻是商人商號。畢竟沒有違法亂紀。畢竟前方戰事才最重要。崔珩為什麼忽然要對一個商號發出雷霆一擊。
蝶笑花抿了抿唇:“我們是強盜。”
原來朝廷耳目如此了得,竟發現了林代此時身邊的人馬,攙雜了原來的私鹽販子?
林代大驚:“那你西南方也完了?”
蝶笑花西南方的陣仗,比林代現在在北方的經營更大。朝廷若知道了北方,很大可能也知道了西南方,更大的可能是北方被端,根本是受西南方連累。
那末蝶笑花何以能反應過來、並趕到淩琳城,也就可想而知了。他也許發現了手下的某些跡象,發現大禍將至,西南方已經來不及趕去了,就往北方來。卻畢竟連北方都不能救。
“西南方怎麼樣?”林代著急的問。
蝶笑花歎了一聲:“放心吧。固若金湯。”
林代鬆口氣。那麼至少英姑、洛月她們能保全。
至於那邊怎麼才能固若金湯的,她已經沒時間問了。
蝶笑花看定了地方,下馬,拉開一道藤蔓的天然垂簾,露出後頭一個隱蔽的洞口,以及洞中的馬。
他竟然還有一匹馬藏在這裏,乍看似乎毫不打眼,但懂馬的行家會曉得:這是一匹能跑的馬!
“我不後悔救你,因為畢竟還是有救出的希望。能救出你,那麼我冒險也是值得的。”蝶笑花手頭一邊做事,嘴上一邊說著。
林代趴在馬鞍上聽著。這一路奔來,她馬術也算是速成了,一個人也能呆在鞍上不滾下來了。
蝶笑花將新馬牽出來,又道:“如今我險已冒了,事實證明我們已經不可能一起逃出去了。”將一蓬草帚拴在馬後頭,“抱歉,這匹馬馱不了兩個人逃生。”
林代不發一言。
蝶笑花翻身上馬:“更抱歉,我有其他的責任要盡,不能陪你死在這裏。”
林代點頭:“理解。”又補一句,“若我們真是被你們連累的,我做鬼也不放過你就是了。”
理解並不等於原諒。對這次朝廷的突襲、蝶笑花的洞燭先機,林代有滿腹疑惑未解,看來現在也是沒有機會從蝶笑花口中挖真相了。死前不知她有沒有機會知道。又或死後?總之如果又被他擺了一道,她總不原諒他就是了。
蝶笑花彎起嘴唇笑著,眼裏含著淚。
嗬滄海月明珠有淚,這樣清蒙的珠光。
在烏雲壓城城欲摧的時候,這淚光似易碎的珍寶,不可能在人間久留。
有多少人單為了這迷人的淚光,就肯一切由他、一切諒他,林代不肯。而他能救多少人、殺多少人,眼前不想害這個女人,又救不得她,甚至不能親手殺她。
他還要靠她掩護他。
前麵兩條分岔路。他揀一條走,馬尾後草帚掃去足跡。林代走另一條,吸引追兵。可以大大提高他的生還指數。
他向林代拱手:“若我逃生,不管你是生是死,我總對你有交代罷了。”
林代默然點點下巴。蝶笑花縱馬,先選了一條道路絕塵而去。
林代一直等到追兵很近、料他們能看見她身影了,這才往另一條路上去。馬一舉蹄,她又差點摔下來,好歹穩住了,慢騰騰過去,一陣狂風撲麵而來,卷著沙。她把頭埋在馬身上,豆大的雨點啪啦啦砸在她背上。
看來蝶笑花命還真大哪。風幫他吹亂馬跡,雨再把追兵的視野一遮,他逃生的希望直線上升。
就不知他被暴風雨這樣吹,會不會感冒。
“總有種感覺,你的身體其實比我好啊。”林代喃喃,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一點一點往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