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戎人們也並沒興趣阻止福珞的死。這個漢人女子的生死存亡、喜怒哀樂,跟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但他們討厭看到這個漢人武夫的舉動。這舉動表示粗暴、不順從。他們要對付這個武夫。
最開始衝上來的幾個戎人,被玉攔子劈了開去。
之後的幾個戎人,一定程度上纏住了玉攔子的手腳。
再之後的幾個戎人,用自己的身體困住了玉攔子。
這之後的幾個戎人,想辦法把武器捅進了玉攔子的身體裏。
血流出來了。玉攔子吼叫了一聲,像一頭牛。戎人們散開了,望著他,眼神裏不失敬意。
他們宰殺謝神的牲畜時,也是這樣尊敬、激動、喜悅。
玉攔子倒下了。他跟福珞死在了一起。他對自己的道路總算是負責到底了。而且,沒有再勉強自己走自己不喜歡的路。
周蘭芝則死在了山裏。
離開七王爺沒有多久。她以為她自己把自己藏得很好了。她也知道這山裏有猛獸。皇上狩獵用的山嘛!需要養幾隻猛獸應應景。不過誰都不希望猛獸真的驚了聖駕、或者傷了哪個隨從。而且皇族狩獵用得更多的是鹿啊羊啊什麼的。大家好辛苦放養了大批鹿羊,也不希望猛獸吃掉。所以猛獸隻圈在很小的一塊地方生活。有了七王爺打的小抄,周蘭芝很容易避在安全地帶。
她有把握自己能躲一段時間,看看風聲是不是平靜,能不能往東邊轉移。
她也有豐富的野外生存經驗、以及長途跋涉的能力。
可是皇族的侍衛很快找到了她,不由分說就把她殺了。
殺完之後侍衛們並沒有給她安葬,而是把她拖到了猛獸的地帶。聖上的意思,三心二意要逃跑的人,合該葬身獸腹。
周蘭芝死時,唯一欣慰的想法是:皇上應該不會把她的死告訴七王爺。
皇上太忙了,沒精力處理這種小麻煩。告知她的死訊,會比殺了她還要麻煩。
所以,對於七王爺來說,她隻是又一次消失了而已。
上輩子一次,這輩子又一次。
如果一世又一世,他們都重複這樣的結局,說不定他們會習慣這樣的結局吧!
說不定所有亂世的老百姓,都是相同的靈魂,一次又一次經曆一切殘酷與痛苦。反正他們都習慣了。讓那些太平盛世的靈魂們,可以安心享受太平盛世去罷!
這些紛亂的思緒一口氣衝進周蘭芝臨死前的腦海裏。她覺得自己似乎是笑了笑,然後死去了。
七王爺回到王府裏,看見唐靜軒的屋子已經空了。雲舟則仍然在綺窗下理絲弦,好像什麼都沒發生。
七王爺也並沒有跟她談唐靜軒,隻道:“聖上可能要立儲了。”
“哦。”雲舟不動聲色。
“還有,我本來提出來跟你做一對好戰友……”七王爺的聲音說著就消失了。
雲舟看他一眼。
七王爺勉強撿回自己的思緒:“那時候我以為一輩子這麼長,沒有戰友的話,怎麼熬。現在我才知道,一輩子也沒有那麼長。有時候真是我們自己想多了。”
“而且其實那些‘我們以為’、‘我們知道’,跟一輩子的長度,也未必有任何關係。”雲舟淡淡接道。
這次七王爺呆了很久,才道:“是的,我想你說的對。”
而後他轉過身,熱淚潸潸而下。
他有種確鑿無疑的感覺。他愛的那個人,在這個世界上又已經消失了。消失得如此徹底、不可挽回。他不知又要經曆多久,才能重新找到那個人。
雲劍睜開眼睛時,則看見蔚藍的天空。
北胡的天空也很藍,但不是冬季。冬季他們的天空冷冽得叫人無法抬眼去看。
中原的天空即使在冬季也溫和的多,但顏色混濁些。可能是中原人燒了太多的秸杆與煤。雲劍不得不說,中原的空氣,比北胡是更刺鼻些的。剛從關外回中原時,尤其明顯。
而他眼前的這片天空藍得像是水汪汪剛從畫上的大海裏舀出來似的,並且緩緩的移動。
雲劍試著抬了抬手,動不了。他被綁著。
身子有節奏的顛簸。耳邊有牲畜的腳步聲,還有時斷時續的鈴鐺聲。他應該是被綁在某種畜力拉動的車上,且無篷無蓋。
雲劍一言不發,裝作自己未曾醒來,繼續用心的聽。他希望盡可能的收集信息。
很可能他落在敵人的手裏。如果發現他醒來了,敵人會提高警惕的。他可不想這樣。
他聽到很低微的哼唱聲,低得似一隻蜜蜂午後在花心裏盤恒。這聲音非常熟悉。會是那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