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王爺與雪宜公主等人仍然沒有隨著皇帝與太後離京。其實這次,崔珩倒是願意帶著他們了。但他們還是情願留下來。
留在這將死未死的巨物腹中,守著古老的殘骸,享受最後的甘甜氣息。
在崔珩走之前,有一個故事於京都發生了,後來被添油加醋,轉眼流行開來。
最愛講它的,是孩子們。
童稚的聲音,在京都覆滅之前,講最後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有一幢房子。有個人住在這房子裏。
他住啊住啊,突然在一個晚上,聽見有一個聲音對他說:“對不起啊對不起,因為我要進來,壓碎了你的帽子。”
這個人第二天起來看看,他的帽子是好好的,但是最外頭的院門壞了。
第二天晚上他又聽見聲音說:“對不起啊對不起,因為我要進來,壓碎了你的頭發。”
早上起來,看見花園裏的花草壞了。
晚上他又聽見聲音說:“對不起啊對不起,因為我要進來,壓碎了你的眼睛。”
那是窗子壞了。
“對不起啊對不起,因為我要進來,壓碎了你的牙齒。”
桌子壞了。
“對不起啊對不起,因為我要進來,壓碎了你的心。”
那人很好奇的想:“心是什麼呢?”他一定要留下來看看。
天亮了,他再也起不來了。
他死了。
房子就破敗了。
天氣又再一次的熱起來了,京都裏花兒都鬧盈盈的開了。今年少有商人能從南邊運時新的花兒來,幸虧本地花兒也不少。七王爺與朱櫻、雪宜公主等人,且調胭脂、蒸香露消遣。
寬敞廳地裏,當地擺下一張紫榆刻花的長桌,宮人於桌麵上將各色器皿分別擺定,材質也整整齊齊。
要說起製胭脂來,此時胭脂其實有三種,一種是彩脂,一種是彩汁、一種則是彩粉。彩脂流程與麵脂大同小異,無非更注重豔色,用途也主要是注唇,偶爾有打在臉頰甚或眼角的。彩粉則以米粉為基料,加進彩色,主要用來打腮紅,也可為上眼皮添色,更顯嫵媚。至於彩汁,將那彩色既不用脂、也不用粉調和,單獨取出來,或注於綿紙,用時於紙上化開,或濃縮為膏,用時將膏化開。若要色澤最濃,那自然是胭脂膏,若要取用方便、或者說妝容自然,則彩脂、彩粉、胭脂紙等,各擅勝場。
京城幹燥,春季塵土飛揚,冬季幹冷,都必以脂類打底、先護妥了皮膚,再於脂上加粉。夏天汗流得多,就不必厚脂,但最好是調了輕薄滋潤的脂粉來,更能護膚,且易貼勻。然後再加腮紅。製腮紅時,還可取同色調而略凝濃些,別作一小支,好塗抹眼皮眼角,作桃花妝。至於口脂,那更重要。可以調上顏色,讓嘴唇豔麗動人,那是一天四季都少不得的。何況天氣一熱,口幹舌燥,唇也容易幹裂。若是飲水多呢,大約是水衝走了嘴唇上的保護脂,喝完之後嘴唇其實也是很容易幹的。所以也還是塗一點輕潤的,以便保護雙唇。
那末一套下來,便是脂粉、腮紅、口脂都做,最要緊是三樣半成品材質:脂基、粉基、彩汁。
脂基是用脂油化的,加蠟不同,可調軟硬,這還算簡單,宮人早已備好脂塊、羊髓,並酒、香料、白芷等配料,還有熔脂的小燈小爐、濾脂的小鬥小碗,
粉基麼,主要是以米蒸熟了碾碎作粉,蒸便至少要蒸個大半日,才能透,還要幾晾幾碾,數日方可,誰耐煩等?還是外麵買了來用。
至於彩汁,現在便可以做。方便,且有趣。淘彩汁多是用植物的花卉、葉片或者根莖磨碎了淘漉出顏色汁來,也有用礦物磨、貝殼之類磨出顏色粉的。如今庭院中百花盛開,便是采它們的好!真正自家風味。
於是將諸般花卉大捧大籃提來抱來,適當灑些鹽鹵,以便出汁,便淘濘過濾,濾完,脂類也得了,飯點也到了,眾人一不做二不休,便將新鮮花汁命拿去點在飯與麵點上。雪宜公主憾道:“這種粗汁,也不過點個顏色,真吃起來是不行的。有了時間和器皿,還是慢慢蒸出花精來好,味既鮮濃、又複清澄,用作飲食全不妨的,傾下一小匙,滿甕皆香了。”
朱櫻曼聲道:“那便蒸花精去。”
雪宜公主看了她一眼,沒有言語。
花精製作極其耗時,她是怕她們沒有等到製作成功的那一天了。
七王爺道:“便做去!萬一時間竟比我們想的還長,直活到一個我們都不耐煩呢?”
朱櫻點頭:“正是如此。那我們便一起溺死在花精中也罷。”
七王爺撫掌:“好個死法,當浮一大白!”
雪宜公主無奈:“偏你們是一對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