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五姨娘的舅媽勸不動她,氣得咬牙,也隻能罷了,叫她一起來後頭井邊洗蔬果。尤五姨娘要先摘了釵環、換上勞作的衣服,她舅媽惱道:“井台幹幹淨淨的、水幹幹淨淨的,換什麼換?我洗完了忙著去廟會,哪有時間跟你拖!你趕緊來幫我洗完了。我自去。憑你留下來怎麼換!”
尤五姨娘無法,就去後頭跟她洗。也不過那兩把青菜、幾個果子,說是要帶去給廟裏的,不一時就洗完了。當中有幾個人從田畦外頭經過。井台那邊沒有圍牆,就是個籬笆。那幾個人看了尤五姨娘跟她一會兒,當中一個男人似是主子,卻也沒說什麼,不過駐足片刻,便去了。尤五姨娘也沒作理會處。舅母籠了蔬果,搖搖擺擺自去了。尤五姨娘換下釵環繡衣,照顧小魚兒吃喝,換了尿布,洗曬了,拿撥浪鼓逗了小魚兒一會兒,天已向晚,她舅舅和舅母滿麵笑容回來,拍手恭賀她:“姑娘大喜啊!”
尤五姨娘驚得麵如土色,問:“我喜從何來?”
她舅舅舅母答道:“小夏侯看上你啦!”
原來今兒籬笆外頭那男人,就是小夏侯。
小夏侯原在西戎有妻子,沒帶過來,到這邊之後,屋裏寂寞,要買個女人服侍,意思是要買個好看的,又不能嬌脆,得大氣,知疼著熱,好照顧他,倒沒說必定要處女。
媒婆在各處幫忙訪問。尤家舅舅、舅母原厭了養尤五母女在家裏,又貪這權勢,便問媒婆,說了親,有何好處,媒婆說女人若真的好,小夏侯肯出這個數,且吃香喝辣、金銀綢緞的養著——
尤家舅母截口道:“姑娘過去跟著王爺,當然是享福的!這也不必說啦!這個數卻是真金白銀呢,還是打條子?除此之外更有什麼好處呢?”
尤家舅舅不好意思,拉了拉她。舅母立起兩隻眼睛道:“咦!親兄弟,明算帳。大好一個姑娘,送給人家去,難道不說說清楚嗎?”
媒婆已然曉得啦,道這多少金、多少銀,當然是直接付的,此處還有多少多少好處,隻要姑娘真的好,服侍得夏侯歡喜,娘家自然好處多多,不消說得,隻是這姑娘是否真的好呢?
尤家舅舅、舅母就極口誇讚尤五美貌。媒婆聽著聽著,打住道:“你說的可是謝府二房五姨奶奶!喔喲作孽!他們二老爺還沒死呢!你們就賣他們家姨奶奶?”
尤家舅母拉下臉子道:“誰知道他們有沒有死!拖鍋帶碗的跑了,撇下我們姑娘在空宅子裏,連個丫頭都敢給她氣受!畢竟趕出來了,難道是我們的不是?替她在家養一世貞節不成?如今是夏侯作主呢!誰管他們謝家!”
媒婆笑道:“嫂子與哥哥好識時務。”
尤家舅母咳了一聲,眼望向街道。尤家舅舅搓著手。
媒婆又道:“然則是,不怪奴家說句,姨奶奶不但跟過人啦,連孩子都生過啦!怎麼好再說給夏侯呢?”
尤家舅舅忙貼耳細說於媒婆道:“不瞞姐姐,咱們家這姑娘,她娘當初做什麼的,姐姐也知道啦!她們行內有妙方呢!生過孩子怕什麼?包管好伺候侯爺。侯爺不信,試試就知道了。”
媒婆耳邊一熱,啐道:“哪敢做你的姐!”
尤家舅母皺了皺眉。尤家舅舅眨了眨眼睛、咽了口唾沫,脖子往後縮了兩寸,問:“那大姑肯去保媒不成?”
媒婆道:“我說管去說。成與不成,還看侯爺。”
尤家舅舅與舅母一起施禮道:“如此多謝大姑了。”
媒婆果然去與小夏侯說,也不單隻說尤五一個,並列的有黃花大閨女、待嫁的老姑娘、新寡的孀婦,不一而足。一般做媒的舌粲蓮花,有三分顏色,要說成春色十分美,這會兒媒婆怕小夏侯見到貨不對版要殺人,隻索老實些,講到尤五時,道有這麼個小妾,從主人家出來了,生過孩子,如今還未脫娘抱,容貌姿態是極好的,脾氣乖順,又肯作活。
小夏侯倒是不在乎女人是不是給人睡過,但聽說拖個油瓶,心裏還是咯噔一下的。他願意要個成熟婦女,因這種女人懂事,不用他哄,反而懂得怎麼照顧他,但是拖個孩子,未免太麻煩了。要是能狠心拋撇自己孩子來跟從他的女人,他也不敢要,怕萬一有個什麼變故,他就被她拋撇背叛了。就算沒那變故,他沾上害人家母子分離的名聲,也終歸不美。要是那女人心不狠,舍不得拋棄孩子呢?拖過來,更是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