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時也勢也(1 / 2)

是啊,下一輩子還有什麼可能呢?

也許他是個小孩子,生得麵如黑炭,在河邊打水。她是一條魚兒,甩著漂亮的紅尾巴,遠遠一看:哇!可怕!快逃快逃!他抱怨:好餓,能打上一條魚烤來吃就好了。這樣她也不會遊過去請他吃的。當然不會!她隻會逃得遠遠的,想:剛才那個人好可怕哦……咦,可是看到他真開心。

也許他是江湖賣藝耍大刀的,在那裏舞得不好也不壞。人看著也沒什麼興趣。他的才能不在這裏。這套刀耍得無激情無靈魂。他的才能在哪裏呢?他自己也不知道。這一世他沒有生了條好嗓子。他甚至不知道晚上該吃什麼。然後有個臉紅通通像蘋果一樣的小丫頭跑過來給他一把錢,說家裏辦喜事,送他一把錢。其實是小姐讓給的。小姐要上轎成親去了,心裏也沒什麼別的想法,就覺得……咦,怎麼這麼想哭,又不算完全傷心。

林代想了那麼多可能,沒有一件是幻想他們會有再一個happy ending。

Happy?她這一次就已經有很多的歡樂時光。Ending?他們在花幔裏就已經分手再見。還要如何?就算白頭偕老,也終有一個人要先走。

隻要還有無盡輪回中相遇的希望,那總還是好的。

所以說最可怕的不是見鬼,而是沒有鬼。有鬼在,你死則死矣,也能變成鬼,說不定比他更凶,怕個什麼來?隻怕世上沒有鬼這種東西,所有人踉踉蹌蹌挨挨擠擠去向那終點,什麼都歸於寂滅,想起來都叫人心如死灰。

雲劍終於想起一件事,也許可以激起林代的生趣。他道:“實在沒人嫁的話,等我登基來做我妃子好了。你可以幫我盯著那些女人有沒有亂來。我會裝作很寵你,讓她們吃醋。”

林代想笑,但是臉皮已經再也做不出笑的樣子。她道:“等你登基再說。現在我們先談談生意。”

東濱那麼多人要活下去,中原的人也要活下去。怎麼能不談生意。

她一丁點兒都沒有要殉蝶笑花而去的意思。

隻不過,從這時候開始,她不再笑。很久之後,臉皮也終於可以扯出笑的表情,但看見的人都說,不一樣了。

也許幸福真的是有份額的,用光之後就沒了。她這一生所有的笑容都葬在蝶笑花焚後的白煙裏,以後春來春去,此地無花。

林代覺得自己這一生啊,也像是一出戲。剛開場的時候急弦緊鼓,以為要有十幾季幾百集的大戲,結果也就是出折子戲。精華凝聚在那短短一節裏已經演完,剩下的隻有鞠躬謝場的份,誰知班主說時間沒到,場下觀眾也還有在那裏要等著看下去的,於是隻好撐在那裏把鍾點給足。粉墨猶在、歌喉未斷,實在已經沒什麼意思了。

雲劍還要拿那些雄心壯誌激勵她,跟她商量那些商業合作、天下大勢,頻頻鼓舞她。最後林代也不過是牽牽嘴角:“該做的都會做。放心,剩下的不過是按部就班罷了。”

明著是叫他別擔心,東濱不會拖他中原大業的後腿,事已至此,做下來也不會有大岔子。暗裏卻是叫他別費心了。她不會尋死,日子會一天天過下去,但也不過是按部就班罷了,無謂再費心給她找樂子。

雲劍於是知難而退,換個話題問:“有人疑惑你會不會在東濱稱王。”

問得這麼坦誠,林代也笑了:“你記得我給蝶老板趕車,人靠近了,我拿鞭子打他們?”

雲劍怎麼能忘。明明生得不在蝶笑花之下,她卻任陽光曬黑了她的皮膚,滿不在乎的穿著簡陋的服裝,親手拿著鞭子為他趕車。但凡有人靠得太近了,她揮鞭為他打開。那些人氣呼呼的罵她:“暴發戶!”東濱侍從保護在她身後,怒目而視。一幫子人幾乎爆發衝突,幸虧雲劍及時趕到。

林代攤手道:“看,所以我這種人怎麼能做君王?做了也是昏君、暴君。但老老實實作個商人呢,人家最多也就罵我暴發戶而已。謝謝你!我就做個商人就好。這樣還能有個好結局。”

其實最後,她也沒有多好的結局。

但那又是十幾年之後了。易澧都已經長成了個大小夥子,可以跨馬揚鞭了。

這十幾年中的故事,說短不短,說長也不會太長,總之都是些散篇而已。

譬如在冬至的燈會之後,據說有人給皇帝告狀,說雲劍濫用錢財,太過奢侈,沒有好好的撫慰當地民生,倒是搜刮民脂民膏。

可是真是“湊巧”,有東濱的商會首領在錦城,讚助了這一場燈會。東濱的讚助方式跟其他地方有點區別。其他地方可以直接舍粥、舍錢。難民們排成一隊來領取。萬一有不守規矩的,很容易演變成一場騷亂,以至於要配幾個漢子在旁邊拿著棍子維持秩序,有不老實的就打。這才好多了。不不,東濱人不喜歡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