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8章 關於“七月派”的幾個“問題”(2)(1 / 3)

第四個問題。某某同誌為了證明艾青、田間不能算作“七月詩派”時說,“七月派既然是有組織有領導有綱領的,把艾青、田間算作七月派,無異於說他們是在胡風、阿壟、舒蕪的理論影響下寫詩的。”這個命題,我以為違反了文學常識。在中外文學史上,沒有任何有成就的作家是按照什麼先驗的理論來創作的。不但艾青不是按照什麼理論寫作,就是我們這些年輕人的創作也不是先受什麼理論影響而後寫作的。回憶起來,我就不是看了胡風的理論,看了七月派“綱領”(即使有的話)才寫詩的。胡風作為文學理論家,他本人就首先反對這種創作方法。事實是,當時的一大批文學青年看了艾青、田間的作品,看了胡風編的《七月》、《希望》,在那樣的特定的曆史條件下受到感染,引起共鳴。那個影響是非常深刻;非常強烈的,不但影響了他們的創作,而且影響了他們的人生觀和人生道路。記得艾青同誌談過,當時的華北暇大讓新到解放區來的青年填表:“對你思想起很大作用的有哪幾本書,有哪幾個人?”不少人填的艾青,魯煤填的就是艾青,這就是詩的“影響”。但是,這樣說,我並不想貶低文學理論的重要性。如果把文學作品比作有生命的活體,那麼文學理論就應當是與這種精神生命有關的生理學或病理學,這就是說,藝術生命從來隻是作家,藝術家本人固有的,而不是任何科學理論所能賦予的,理論隻是培養、促進、提高一個藝術生命,而不能憑空製造它。真正的科學的理論,應當是用科學的語言把作家在實踐中形成的創作方法加以分析,加以歸納,加以修正,加以提高,反過來從美學的高度來幫助作家更充分地發揮他固有的藝術才能,更健旺地促進他固有的藝術生命;另一方麵,作家接受文藝理論的影響,也決不是被動的,而隻有在自己的生活感受和創作實踐中印證了那種理論,才能把它化為自己的血肉,並堅定了自己的創作信心,更好地為革命事業發揮自己的才能。這個過程決不是某某同誌所說的那樣簡單。

此外,從曆史事實來說,艾青是1940年末或1941年初到解放區的,阿壟、舒蕪的理論文章最早是登在1945年1月出版的《希望》上,而艾青並沒在《希望》上發表詩,根本談不到受阿壟、舒蕪理論的影響。至於胡風的理論(下麵還要談到),我認為那裏麵對詩確有真知灼見,這是今天的批評家可以審核的;但更重要的是,他通過辦刊物,選稿貫徹自己的美學觀點、理論主張,通過刊物上的作品影響了讀者。以我為例,我當時是個十七八歲的小青年,對於《七月》、《希望》上的大塊理論文章,往往看看就放下了,或者是沒有興趣,或者是看不大懂。所以,我認為,胡風以及阿壟、舒蕪的理論與“七月派”的形成不能劃等號,不是一個簡單的因果關係。理論不是直接地發生影響,而是曲折地對作家的創作發生作用的。這個問題,我說不大清楚,隻擺出事實和不成熟的意見,希望關心這個問題的理論工作者給以指導和批評。

第五點,某某同誌說:“《白色花》的序文說作者大部分是黨員,這不合實際。”我想,這是符合實際的,《白色花》作者沒有包括胡風、舒蕪(某某:我是指的“七月派”)。對於“七月派”,也可以這樣講。“七月派”的作家大部分是黨員,也是事實。但是這個事實不重要,主要是看作品,艾青1941年初到抗日根據地以後寫的詩固然好,有新的內容,平反以後,寫的詩也很有革命的激情與藝術深度,用歌德的話說,這是他的“第二屆青春”。但我覺得,他最有影響的作品還是抗戰前後那五六年,即1935到1940年他風華正茂時候寫的詩,正是這些詩篇,而不是由於作者是黨員,影響了一代新起的詩人。這個看法對不對,也請廣大讀者、專家來指正。

第六個問題,40年代“七月派”是怎樣對待“九葉派”詩人的?某某同誌提出這個問題時,措辭之尖銳令人驚訝,這裏不必計較這個,但問題必須說清楚。某某同誌說,當時北平出版的刊物《泥土》有一段話攻擊“九葉”詩人很厲害,並以此作為“七月詩派”攻擊“九葉集”作者的例證。

但請調查一下,(泥土》並不是“七月派”刊物,更不是胡風編的。它是解放前北大、北師大等校一些大學生自己辦的。當時胡風在上海,後來到了香港,“七月派”的人大部分已到解放區去了。建國之前,我就沒見過這個刊物,但它上麵刊載了我的好多詩,解放以後我才初次看見《泥土》。

《泥土》的青年作者們為什麼要那樣“攻擊”“九葉”詩人?

我當然不十分了解,但我想,至少與當時嚴峻的政治氣候有關,那些作者們在政治上藝術性上是有他們的看法的。我今天隻想指出,《泥土》上的那段話,不是阿壟的話,也不是胡風、路翎的話。此外,當時上海還有一些刊物(不是“七月派”刊物),對“九葉”的個別詩人有過不少批評,有一次座談會用的措辭比《泥土>;更為強烈。最近我翻了一下當時那些刊物,上述評論一一俱在。我跟劉嵐山同誌談過這件事,他當時在座談會上也發過言,發言人大都是當年上海詩歌界的,可見當時文藝界有各種看法,而強烈批評《九葉集》作者的,並不是“七月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