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文化大革命前夕,由中央政法幹校短訓班畢業後,分配來康托區做公安特派員,工作十分認真,算得上公安戰線上一員“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悍將,大家沒有不誇獎他的。可就是貪玩,孩子般那麼好奇的天性難改,完全一個無憂無慮的樂天派,都二十七八的人了,也不知道找對象成家。工作之餘,閑下來就和附近牧民的孩子守在一起,趴在地上聚精會神地擲打羊腕骨節,常常為輸贏爭吵得能動起手來。要不,就在院子裏裝上電雷管,用少許炸藥裹住,再以沙子掩蓋好了,朝那上麵撒些青稞,逗引得附近山崖上那一群群野鴿子飛來,等它們全落在上麵聚在一塊啄食青稞那時,一聲炸響,飛起的沙子一下子就能把眾多鴿子同時炸傷炸死。那些當場被炸瞎了眼睛或炸斷了翅膀的鴿子,在滿院裏撲騰著到處亂躥的那種混亂場麵,也正是王永紅大顯身手最得意的時候。再不,那就是帶著一幫孩子去掏鳥蛋,套瓜瓜雞,就沒個安寧清閑下來的時候。幾年前下牧區工作時,他就曾製造過一次,至今說來仍然在令人心驚膽顫的險情,惹得群眾很有意見,也給自己招致了許多麻煩。
那次,他也是為了狗熊招禍。不知他是怎麼搞得,居然能鑽進在熊洞裏去掏出兩隻熊崽子,放在馬褡子裏馱回牧民家飼養起來。說自己要把它們帶回機關養大之後,將來訓練得能夠登台表演雜技呢!他和群眾介紹說,這都是自己在北京上學那會,從外國來的馬戲團見到過的事。群眾當然對他講的這些深信不疑,忙著幫他侍弄這兩個小玩意,又是喂奶,又是喂肉。
一夥子人正在忙活,乍聽得一隻老熊發狠地嗷嗷叫聲由遠及近,直奔帳篷而來。原來是失去孩子的母親找上門來,要討回自己的寶寶。它來勢凶猛,吼聲洶洶的樣子,先令人畏懼感到可怕。王永紅慌忙提了步槍,群眾也操起土槍,連連朝老熊開火,全沒有打中。那個為了兒女不顧一切的母親,正像人們傳聞的樣子,它會用老命來換取。老熊雖然一時裏無法靠近過來,卻頑固執著地堅持著不肯就去,那樣不死心地就在帳篷周圍徘徊,震人的嚎叫聲就不曾間歇過。它要自己的孩子,它們是它的心頭肉啊!母熊一次接一次冒著生命危險朝帳篷衝過來,又一次次讓可怕的槍彈趕回。直到它累得跑不起來那時,幹脆就一屁股蹲坐在帳房背後的山坡上,聲嘶力竭在痛心疾首哭嚎,還是在惡聲狠氣叫罵詛咒,弄不清,反正照樣是在憎恨著發狠示威。
老熊那殺氣騰騰的吼叫聲震動山川,很具震懾威力,一聲聲都令人心驚肉跳,肝膽俱裂。聽得人人緊鎖起眉頭,毛骨悚然,像是聞見了一股股廝殺的血腥味。直到太陽落下山後,聞聽到老熊叫聲的牛羊,都在遠遠的地帶迂回徘徊,不敢回歸到圈裏來。這時候,主人家的老阿媽動了惻隱心,勸他說,“王啦!你就把它的孩子還給它好不好?可憐可憐它們吧!它要不回自己的兒女,是絕不會離開的。”其他人也跟著說,“它這樣哭鬧,讓大夥心裏怪難受,誰也不得安寧哩!”大夥的話十分懇切,老人家講的動情,說是,她聽見那是熊媽媽在傷心地痛哭,讓他發發慈悲之心。他沒有聽眾人的勸告,跑出帳篷來幫牧人,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強行把牛羊趕回到圈裏。不用說,人們正常的生活秩序整個被打亂,這天晚上照例要進行的舞會被取消。這一夜,老熊就蹲坐在後麵山坡上哀號。聞聽見母親在一聲聲召喚自己的那兩個熊崽子,拒絕吃喝表示抗議,一刻也不安生地就在帳篷裏掙紮著亂蹦亂跳,搞得人們全不能安穩睡覺。也讓圈裏的牲畜炸了好幾次群,害得人們多次趴起身來,摸黑去追回那些失散開的牛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