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4章(1 / 2)

這時候,隻見一個打扮入時的少婦,懷裏摟抱著一個小姑娘走下車來。我們正等著的幾個人,連忙迎上前去。人們看到,這女兒掙脫母親的手跳在地上,歡天喜地衝著我們迎麵奔來。臨近,她突然收攏雙腳站定下來,睜張圓兩顆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照著我們各人的臉上飛快地掃過一遍,到底在人夥中沒有發現自己日夜想念中的父親。她像是努力在回憶,飛快地趴在門邊向小屋裏張望過一眼,然後失望地折轉身來,失了聲地朝母親喊了一聲“莫啦”,忍不住哭出聲來。

我連忙湊向前去,蹲下身來把這早已傷透心淚流不止的小女孩心疼地攬在懷前,指給她看北方天際正飄飛的數朵白色雲團下麵,安慰告訴她,“爸爸正騎著馬向這兒跑來,要迎接你們哩!”她懂事地忙著點了點頭,瞪大一雙淚水汪汪的美麗眼睛盯望在我的臉上,大概是要從中找到我這話的可靠程度。

人們這才注意看這母女,小姑娘身著素雅的連衣裙,腳上一雙紅色小皮鞋,是那樣地引人注目。那母親身材修長,合體的幹部服飾,保留下拉薩姑娘那種特有的端莊和姣美,兩條長發辨拖在身後擺來擺去。母女倆,同樣是一張配有俊秀眉眼白晰而紅潤的圓臉龐。此刻間,高原上強烈的紫外線,早讓她們臉頰兩旁的紅暈顯得更紅。在這裏,我們用甜奶茶和小高壓鍋蒸製下的羊肉抓飯,款待遠道而來的貴重客人。當天,司機繼續開車把她們送到五公裏路外的區委機關,安排在八號的宿辦室住了下來。

央金這癡情女子奔丈夫來此度假期間,如火如荼正緊張的群眾運動,也一樣絲毫不講人情味地沒有安排下八號去陪伴自己的嬌妻愛女,領導恩準照顧性地隻讓他留下在中心工作組來和我做搭檔。早晚間,他就來回騎馬忙碌奔波在這五公裏路上。這拉薩大嫂熱情大方,不僅是人長得漂亮,心地也同樣地溫柔善良。她心靈手巧,算得上廚藝高手。常常是一手牽著這才幾歲的女兒,一手端著那隻大搪瓷缸,步行十裏給我們送來她自己釀製好的米酒,或者是一缸子炒好的菜。有時,還送來包好的生餃子,來這裏煮好端給我和她的丈夫。

後來我才知道,那天司機把她和女兒送到區上住下,等了三天過後,八號才帶著傷痕,風塵仆仆騎著馬趕了回來。他接到我們轉送過去的電報那時,正躺在牧民的帳篷裏養傷。那是在他們轉牧場時,途中與一隻正饑餓尋找食物的草豹狹路相逢。凶狠的草豹,突然間撲倒了同行的一位北京醫療隊員的坐騎,將女醫生掀翻在地上,情況十分危險。緊急中,八號飛馬趕到,跳下馬背,雙手端起打開刺刀的步槍連連將草豹數處刺傷,才把它趕開嚇跑,救下醫生人馬。而他自己的臉和手臂,同時也讓草豹巨爪抓傷。

女兒聽說爸爸是這樣受傷的,當下嚇得哭叫著把臉偎在母親懷裏,不敢回頭再看父親一眼。這小女兒是在拉薩商業幼兒園裏長大,學會很多兒歌和兒童舞蹈,白天和母親趕來陪伴我和她的父親,閑下來就給我們唱歌跳舞。她樣兒乖巧,活潑可愛,喜歡拿漢語普通話和我說這說那。她最愛唱的一首歌,就是《北京的金山上》。你就看她唱這歌時,是那樣地動情感人,渾身上下都在扭捏作態,含情的兩隻眼睛連眉梢一起都在挑動。

四月底的幾天,社教工作團的各路人馬集中回到區上小結整頓。會議結束這天,恰好是“五一”節。區上提前釀製好幾壇子青稞酒,準備在閉會時會餐。臨散會時,有人開玩笑的站起來朝大夥喊,“今天晚上,八號兩口子在此舉行結婚典禮,歡迎諸位光臨!”主持會的縣委書記立即反應過來,反倒認起真來,大聲地宣布說:“好哇!孟薑女千裏來尋範喜良,可不能讓人家哭倒了長城!我們來個聯歡晚會,慶賀這小兩口千裏迢迢屋脊相會……”他的話音未落,隻聽場上嘩嘩啦啦一片熱烈掌聲響起,一致起哄呼喊“讚成”!於是,大家一起動手,重新打掃地麵,布置聯歡會場。這康托區的康托,譯成漢語就是房屋之脊,是這個海拔最高縣域中最高的區,是真正意義上的“世界屋脊”。

玩笑當真,也就當成正經事來辦了。一夥子男女將八號拖回宿舍,央金母女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有人先把孩子哄抱走,開始擺布這對“新人”。女幹部盡量地翻箱倒櫃,抱來豔麗的藏裝,著意把兩口子打扮了一番,這才推走來會場上。隻見新娘的頭發用五彩絲線編結盤起在頭頂,成了彩色的紮不秀。她身著粉紅色的襯衫,再拿一件鑲有花邊的氌氆長裙罩在上麵,腰前係一條彩虹圖案的圍裙,含羞微笑著躲在新郎身後。再看這八號身上,穿一領鑲金邊的黑氆氌長袍,頭頂四耳藏帽,隻是滿臉上那些胡茬還未來得及清理。兩個笑哈哈被人按住往土沙發上坐好後,朝麵前安放下矮腿小方桌,也不知道在哪兒搞來一對大紅蠟燭,點燃在小方桌上。高原幹部為了尋開心找痛快,總喜歡這樣地瞎折騰,沒邊沒沿想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