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用大臉盆端來一盆盆大塊肉,拿鐵桶提來青稞酒,人們分開成攤攤席地坐下來,抓起大塊肉,操起大碗開懷痛飲。人們酒足肉飽過後,趴起身來唱歌跳舞。書記先放開嗓門高聲唱起,“啊來火!千裏馬拴在圈裏是沒有用的。啊來火!好獵手走南闖北躍馬雪山草原……”接下來,就這樣你一歌我一曲,連續不斷唱個沒完沒了,舞場上聯翩起舞。這一場好戲聯歡會,直鬧到後半夜方才作罷。
央金來高原度假的時間,來回加在一起組織隻準了她一個月的假。這暫短的旅行很快就要結束,我們從附近生產隊借了一掛馬車,讓八號一起把母女倆提前送往縣城住下來,等待搭乘過往車輛,好把她們帶回拉薩去。
臨分別時,小女孩坐在馬車上和我們頻頻招手。她眼裏噙著淚花朝我喊叫,說:“再見了!叔叔,等到明年我和媽咪還要來探親,看望爸爸和叔叔。你要是想回家看阿姨和小弟弟的話,請走拉薩來坐飛機吧!我給你提前買好機票……”
這稚嫩感人的童音,讓我一下子淚流滿麵,竟出自一個隻有幾歲的孩子之口。告別時的情景場麵讓我久久難忘,一次次回憶,想她這些學大人一樣的口氣、有情有意的語言,肯定是那母親教會女兒這樣講的。
這次路線教育運動整整搞了個年對年,到十月才最後集中起來總結成果。在這段時間裏,黨和國家、軍隊的三大頂梁柱先後辭別了人間。神州大地上空一時間烏雲密布,形勢空前緊張,雲譎波詭,變幻莫測。邊疆幹部人人懷著忐忑不安的高壓心理,度日如年地磨到年底。按照組織安排,我乘坐縣上的生活車先到拉薩後,打算轉乘民航飛機返內休假。八號再一次地放棄休假,留下來堅持工作。臨行時,他托我將一砣酥油和一袋甜奶渣帶給妻子和女兒。
在拉薩候機期間,我找到百貨公司門市部,在集體宿舍見到了央金。他們在市裏還沒有自已的家,央金就一直住在單位的公用宿舍裏。孩子平常生活在幼兒園,隻有在節假日才接她回來,母女倆也隻在公用的房間裏呆上一天。這孩子聽說是我來了,吵鬧著一定要母親把她接出幼兒園,要陪我在招待所裏住下來。母親也隻好順從地滿足了女兒的請求,把她從園裏帶來交給了我。
在這裏,我帶著小女孩遍遊了羅布林卡等一些名勝古跡。她幼稚的童心世界裏充滿了幻想,是那樣地尊敬崇拜愛戴著自己的父親。她認為父親就像是個大英雄,她長大之後也要學父親那樣,“到高高的阿裏地區去為人民服務”!我問她,是阿裏縣上的牧區好玩呢?還是拉薩好玩?她說,當然是縣上比不上拉薩。“隻是,幹革命就不是圖了好玩!越是困難越向前!”說著,她給我唱起了京劇《紅燈記》中李鐵梅的選段。這童稚京劇唱腔,飄飛蕩漾在拉薩街頭,引起眾多行人的注意,紛紛駐足回頭來看。這小姑娘,把她心愛著的父親比作《紅燈記》裏的李玉和,說我就是和他父親在一起的那個磨剪刀的叔叔,都是那樣了不起的人!
這就是我所熟悉的藏族一家人,西藏翻身農奴當家作主的新一代,我的朋友八號和他的嬌妻愛女。要知道,這僅僅才隻有幾歲的小女孩,滿腦子都是共產主義前途理想!父母早早就在孩子幼小的心靈深處播種下為人民服務的思想,十分牢固地把這作為孩子一生中的追求和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