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因了幾個大丫鬟的話兒,一夜裏翻了無數個身。
當年娘家老父與那些同袍老將軍們,告老致仕交了兵符後,恐怕也是如此吧?她雖然不過是個內宅婦人,不敢跟朝堂重臣相比,可她也是蘇家宗婦,如今乍然將權力都交給了老大媳婦,失落總是差不離兒的。
可是她又能如何呢?硬生生握著當家的權力不撒手,打壓另兩個媳婦的同時抬舉老大媳婦,啥時候是個頭兒?若是傳揚出去,說老大媳婦本事不夠,還要靠她一個老婆子給撐場麵撐到死,也不好聽。
恰在此時,於氏就做出了個人憤天怒的事兒,先是將親生女兒虐待生病,又滑了胎要養小月兒,老三又極是配合,將於氏禁了足;老二媳婦又回了娘家,一時半刻回不來,正是個高高的台階兒,能扶持著老大媳婦一步上位,她此時不交權更待何時!
罷了罷了,她從打最小的媳婦於氏進門兒就在盼,盼來盼去終於盼到了這一天,若是再遲疑,哪裏還有這種好機會……如今趁機交了權也好。
再說了,有了這一遭兒,於氏就算搖身變成孫猴子,過去的事兒也是抹煞不了的了;老三馬上又要外放,於氏前頭有抹煞不了的大錯,後頭沒有男人撐腰,還能蹦出大天去?
還有二房的田氏,這個二媳婦手腕兒再硬,到底也是庶子媳婦,無法名正言順的當這個家;等田氏回來了,馬上就是年,翻過這年去入了春,老大媳婦早將這後宅都握在手裏了,大不了她老婆子再時常幫襯一把,田氏還能明目張膽跟老大媳婦對著幹不成?
老夫人想通了這些,便不免重又想到陶然的到來。
陶姐兒還小,恐怕看不明白她被接來鬆齡堂養著隱含了許多的意義,為了彌補她,今後好好待她就是了;她才六歲,日子長著呢,將來不愁養不成一個拿得出手的大家閨秀,如此也算對得起這孩子了。
“祖母夜裏可是沒睡好?”大清早兒起來,陶然輕手輕腳進了西次間,給老夫人請了安,又被拉上臨窗大炕坐下,就小心問道:“不如叫翠嬋姐姐去煮兩個雞蛋吧,好將眼睛敷一敷。”
大伯母接了後宅中饋後,便被祖母免了請安,可她聽安然說,大伯母這幾日沒黑沒白的忙著看賬呢,若是那賬目對完了,今兒也該來了,待瞧見祖母眼下發青,還不得以為祖母放不下管家大權啊?
老夫人輕笑:“你個小鬼靈精怪,竟然還懂這個?”
話罷也不聽陶然解釋,便喚翠娥:“叫人煮兩個新鮮雞蛋來,我也試試陶姐兒的土法子。”
她年輕時候管家勞累,幾個庶弟媳婦都不是省油的燈也還罷了,動輒還要跟老太爺的姨娘小妾們鬥法,早起經常頂著黑眼圈,都是童媽媽用牛乳和茶葉熬了汁水,再用新棉花蘸了給她敷眼,煮雞蛋滾眼皮的法子她還真沒試過。
陶然這才訕訕笑起來:“陶姐兒淘氣,經常磕青了這兒碰紫了那兒,楊媽媽都拿著剝了殼兒的煮雞蛋給陶姐兒揉,說是化瘀。陶姐兒就琢磨著,那東西既是連青紫都能化掉,敷眼定然更管用。”
老夫人輕輕歎了口氣。若是陶姐兒淘氣,這個家就沒有不淘氣的孩子了,說什麼磕碰得青了紫了,怕是受了體罰才是真!
於氏怎麼就那麼狠的心?體罰了孩子也就罷了,竟然連盒藥膏兒都不賞,這是什麼娘!怕是老天爺也看不下眼她這麼對待親生的姑娘,便將她這一胎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