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總回三房給於氏請安,老夫人也是知道的,不過屢屢看見那孩子連院門都進不去便铩羽而歸,之後便會悶悶不樂一頭午,老夫人不免有些心疼,想告訴她說以後咱們不去了,又礙於規矩,還不能說。
這一日老夫人本想叫翠娥陪著陶然去。於氏既是養滿了小月兒,總得叫孩子見見她不是?就算她為人母親遠遠不夠格兒,孩子也不求別的,見一見也好呀。
不過老夫人到底沒開這個口。
於氏不配為人母親,亦不配為人媳婦,就算今日於氏滿月了,叫自己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鬟陪著陶姐兒去三房探望,也是太給於氏臉麵了不是?
若是陶姐兒今兒去了,於氏也見了陶姐兒,明兒再叫翠娥去一趟也罷;反之若是於氏還堅持不見陶姐兒,她隻當不知道還有這麼個媳婦養好了小月兒,需要她這個做婆母的安撫慰藉!
正這麼想著,老夫人就瞧見陶然垂著頭磨磨蹭蹭進了西次間,一口怒氣頓時衝上嗓子眼兒,嗓門也比尋常大了許多:“怎麼著,你又沒瞧見你娘?”
才問罷那話,卻見陶然惶惶抬起頭來,巴掌大的小臉兒凍得雪白,小嘴唇也凍得青紫,隻剩下一個鼻頭兒是紅的,老夫人也顧不得生氣了,趕緊下地去拉她,“快脫了鬥篷上炕來暖和暖和!”
“你這孩子也是的,祖母這裏離著你娘那兒遠著呢,怎麼不知道叫你養娘給你叫個暖轎,瞧瞧這手凍得跟塊冰似的!”
陶然上炕端正坐好,接過翠娥裝好熱炭的手爐抱著,身下的炕又是極暖的,凍僵了的腳丫不免有些發麻發脹,臉蛋兒上也很快有了血色。
“從鬆齡堂走的時候,楊媽媽是要叫轎子來著,是我覺得還不算太冷,就說不用,走一走也當活動筋骨了。”
她本就不是個嬌氣的,身上的皮襖皮裙大毛鬥篷裹得嚴實,腳下也是老夫人叫人新做來的小羊皮麵、羊羔毛裏子的暖靴,她確實認為走一走更好。
隻是離開三房之前,樊媽媽硬生生拉著她在回廊下說了半晌話,她又不能揮手跺腳搓臉,隻好老老實實站在那兒聽樊媽媽替母親訓誡,半刻之後,便好似一身的血肉都被凍透了,一路走回來似乎也沒活動開,反而更冷了。
“既然不是太冷,你又是怎麼回事兒?是不是你到了你娘那裏,她叫你在門口立等來著?”老夫人可是個人精,如果真不冷,這孩子如何能凍成這般般模樣!
陶然連忙搖頭:“沒有沒有,陶姐兒才到了那兒,母親屋裏的碧茶姐姐就領了陶姐兒進去。”
老夫人見她避而不談究竟是為何才凍成這樣,氣反倒沒了。
兒女不言父母之過,這是幾百年的老規矩了,陶姐兒一個小孩子,哪裏來的天大膽子,在她跟前說於氏的不是;她若是真想知道緣故,待會兒叫翠娥尋空問問楊媽媽就是了。
“你去喊翠嬋,叫她給陶姐兒煮一碗熱熱的薑糖水來喝了驅驅寒氣,這都臘月二十六了!”老夫人告訴翠娥。
翠娥應了聲便離開了,尋到翠嬋將煮薑糖水的話交代了,又轉身去了東廂房。
楊媽媽見得翠娥來了,雖然有些吃驚,還是極利落的將放果子的高腳盤拿出來,又泡了一盞香片端給她:“翠娥姑娘快坐下,喝點熱茶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