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初,蘇府前院轎廳中。
蘇皓一手牽著陶然,一手拉著岑哥兒,端端正正站在老太爺和老夫人麵前,聆聽父母臨別前的又一次叮囑,每聽得一句話,都恭謹的點頭應是。
於氏卻遠遠的站在一旁,將嫣然抱在懷裏,一邊哭一邊說著語無倫次的話,無外乎是娘到了目的地就會給你寫信,你若有為難的事兒也不要忘了寫信跟娘講……
大太太和二太太帶著自己的孩子站在更遠處。麵對著此情此景,大太太不由想到了當年自己跟大老爺依依惜別的樣子,眼裏也含滿了淚水;二太太看著於氏和嫣然母女的模樣,更是想起再有兩三個月自己也要離開,不免將熙然的手緊緊握著,片刻也不想鬆開。
隻是送君千裏終有一別,老太爺拿出懷表看了看時辰,便輕聲告訴老妻:“時候不早了,還是叫他們趕緊上路吧。”
老夫人也就依依不舍的點了點頭,目光卻一直停在兒子臉上,還伸出手來給兒子整了整並不褶皺的衣領。
蘇皓任老母親撫罷衣裳,便扭頭喚於氏過來給父母磕頭道別。於氏慌忙抹了把臉上的淚,懵懂的抬頭看他,根本就沒聽清他說的是什麼,還是嫣然又用極輕的聲音提醒了一遍,於氏這才走到蘇皓身邊,與他一同跪在老太爺老夫人跟前,緩緩磕了三個頭。
等蘇皓夫婦起了身,陶然便去拉蘇子岑的手,小聲問他:“你嫌地上沒有蒲團硌腿嗎,若是不嫌,六姐姐帶你給父親母親磕頭去。”
蘇子岑笑著咧開小嘴兒搖了搖頭,隨後卻又抬頭瞟了眼於氏——若叫他給爹爹磕頭告別,就算磕上十個八個也不為過,可是給母親磕頭,他有些不情願啊……
不過這也沒什麼吧。母親這次要跟爹爹一起離開蘇府呢,若是磕幾個頭就能叫她不再留在京城家中,不再趁著姨娘不注意就偷偷擰他,還硬生生塞給他不愛吃的東西,磕就磕唄!
陶然見他答應的也還算爽利,又附耳教了他幾句話,便握著他的小手走到父母跟前,一起端端正正跪倒在地,磕過頭後便脆聲笑道,請母親多多保重身子。
於氏忙強裝出一臉笑容,卻沒等裝出慈母樣子囑咐二人幾句,那姐弟倆已經轉了頭,又齊齊對蘇皓道:“爹爹一路順風!爹爹好好做官!爹爹要保重身子,別惦記我們,我們會乖乖聽話,乖乖上學,好好孝順祖父祖母。”
岑哥兒才剛五歲半,學舌學得尚且不大利索,好在陶然帶著他,倒沒顯出他的口齒不清。
於氏的笑容頓時僵在嘴邊。這兩個混賬孩子,對她不過是一句客套話,卻對三老爺說了這麼多!
蘇皓哪裏管她怎麼尷尬,立刻一手一個將兩個孩子扶了起來,又伸開手臂將兩人抱緊;嫣然本來還沉浸在母親就要離開的小憂傷中,如今見得自己竟然落後在陶姐兒岑哥兒之後,也急急走了過來,卻不待她跪下道別,老夫人已經笑說該啟程了……
蘇府尋常是不開正門的,今天卻是個例外。一眾送行人立在卸了門檻的大門外,目送著蘇皓夫婦分頭上了車,車隊便緩緩出發了,馬蹄的嗒嗒聲輕磕著青石板路,敲破了這條街清晨的寧靜,轉眼間已經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