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1章 生長的短篇小說(1 / 2)

我曾給《北京文學》寫過一篇文章,談的是關於“短篇小說的種子”,今天我想說說短篇小說的生長。種子是為生長作準備的,這是很自然的事。種子如果不能生長,就沒有出頭之日,就不會有前途。

可以說我們每個人身上都懷有短篇小說的種子。因條件不同,可能有的人種子多一些,有的人種子少一些。對於不寫小說的人來說,種子對他們是沒有意義的,任它自生自滅就是了,這沒有什麼值得惋惜的。而對於熱愛小說創作的作者而言,每一顆短篇小說的種子都來之不易,都值得珍惜。在全國各地的文學刊物上,我們時常會看到一篇兩篇不錯的短篇小說,它們枝肥葉壯,花朵開得碩大鮮豔,閃耀著動人的光彩,讓人喜愛。不必諱言,我們也看到一些短篇小說是瘦弱的,不完整的。它們的枝葉稀稀拉拉,幹幹巴巴,一點都不蓬勃。它們也長出了花苞,看似要開花。然而可惜得很,它們的花苞還沒打開就蔫巴了。平常我們評價一篇短篇小說,說它挖掘得還不太充分,寫得還不到位,或者說還不夠完美,其實就等於說它生長發育得不好,沒有生長成熟就夭折了,把種子也浪費了。

在自然界,種子的生長遵循的是自然法則。我們把短篇小說與種子及生長作類比,所取的不過也是一條師法自然之道。我們聽到的關於短篇小說的作法已經不少了,比如較多的一種說法認為寫短篇小說是用減法寫成的。顯然,這種說法是根據短篇小說需要精練這一特點出發的,是針對用加法寫短篇小說的作法提出來的。有的短篇小說使用材料的確過多,是靠材料疊加和充塞起來的。作者把短篇小說當成一隻口袋,生怕口袋裝不滿,逮住什麼都想往裏裝。他們裝進一個又一個情節,塞進一個又一個人物,口袋填得鼓鼓囊囊,滿倒是滿了,結果裏邊一點空間也沒有,一點空氣都不透,口袋也被累壞了,填死了。更有甚者,材料多得把口袋都撐破了,稀裏嘩啦散了一地,想收拾一下都無從下手。這時候減法就提出來了,剪裁也好,忍痛割愛也好,意思是讓作者把材料扒一扒,挑一挑,減掉一些,隻挑尚好的、會閃光的、最能說明問題的材料來使用。問題是這樣做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他雖然減掉了一些材料,剩下的材料還是疊加的,堆砌的。你讓他再往下減,他就有些為難,因為減得太多了,一篇短篇小說的架子就撐不起來,體積就不夠了。所以我不讚成用所謂減法來寫短篇小說,減法的說法是機械的,生硬的,武斷的,起碼是不確切的。我認為短篇小說是發展的,生長的。如果硬要把它說成作法,我覺得生長法比較合適些。它從生活中記憶中隻取一點點種子,然後全力加以培養,使之生長壯大起來。或者說它一開始隻是一個細胞,在生長過程中,細胞不斷裂變,不斷增多,不斷組合,最後就生長成了新的生命。打個比方,一篇完美的短篇小說就像一枝花,它的每片花瓣,每片葉子,甚至連絲絲花蕊,都是有機組成部分,都是不可減的,減去哪一點都會使花傷筋動骨,對花造成損害。試想,一朵花是六瓣,你硬給它減去一瓣,它馬上就缺了一塊,就不再完美。

我還聽到一種說法,說寫短篇小說靠的是平衡和控製的功夫,使用的是控製法。這種說法,從某一方麵看,也許有一定的道理。但從整體來看,我亦不敢苟同。我寫每一篇短篇小說時,從不敢想到控製。相反,每篇小說一開始,我總是擔心它發展不動,生長不開,最終不能構成一篇像樣的短篇小說。寫下小說開頭的第一句話,我要求自己放鬆,盡情地去寫,往大有發展的方向努力。寫作過程中,我覺得某個部分內容應當更充實些,味道應當更足些,分量應當更重些,而我一時卻不知道寫什麼,路好像走到了盡頭一樣。在這種情況下,我咬牙堅持著,調動全部身心的所有精力,使勁向前開拓。我甚至采取一種最笨的辦法,要求自己在某個部分必須寫夠多少字,多少頁,寫不夠決不罷休。您別說,這種辦法還真管用,我堅持著堅持著,前麵突然豁然開朗,展現出一片新的天地,讓人欣喜過望。我寫作的愉悅感往往就是在這個時候產生。過後翻看小說,一些精彩的段落往往也是在這個時候出現。想想看,在寫一篇短篇小說時,我們若老是想著控製控製,手腳一定放不開,寫出的小說也會很局促,很拘謹。相比之下,我倒覺得寫長篇小說和中篇小說時需要適當控製,如果失控,有可能會寫瘋,會收不住。這是因為,短篇小說的取材、結構與中、長篇小說有著根本的不同,短篇小說是一種獨特的文體。僅僅泛泛地說短篇小說文體獨特,很難讓人信服。與中、長篇小說比較起來,也許說服力稍強一些。中、長篇小說篇幅那麼長,我們把它取下一塊,變成短篇小說行不行呢?絕對不行!不管再好的中、長篇小說,取其一塊也變不成短篇小說,好像虎皮貼不到羊身上一樣。同樣,任何一粒短篇小說的種子也生長不出中、長篇小說,這是它的潛質決定的。請允許我還是拿一株花與短篇小說作比(一花一世界嘛),它到了一定季節,長到一定的高度,自然就開花了。一篇短篇小說隻開一茬子花,你想讓它再長,再開花,那是不可能的。